“妈妈,这是我们的柯斯嘉!”卡嘉说。
“哎呀,哎呀!”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惊慌地象母鸡般叫起来。“哎呀!柯斯嘉,”她叫道,“回来!柯斯嘉,回来啊!”
柯斯嘉是个十四岁的男孩,为了在母亲和姐姐面前显示他的勇敢,就钻进水里,往远处游去,可是他疲乏了,又连忙往回游,从他的严肃紧张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不相信自己的力量。
“这些孩子可真叫人操心啊,亲爱的!”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说,放心了。“你一不小心,他就会把脖子摔断。啊,亲爱的,做个母亲,是多么愉快,同时又多么艰难啊!样样事情都要担惊受怕。”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戴上草帽,游到外面海上去了。她游出四俄丈远,平躺在水面上。她看见海洋伸展到天边,看见轮船,看见海岸上的人,看见城市,所有这些,再加上炎热以及清澈而温柔的海浪,都打动她的心,仿佛在对她小声说:她应该享受生活的乐趣,应该享受生活的乐趣。……一条帆船迅速有力地劈开海浪和空气,从她身旁漂过去。一个男人坐在船舵那儿,瞧着她。她呢,看见人家瞧她,觉得很愉快。……洗完澡以后,几个女人穿好衣服,一块儿走出来。
“我每隔一天发一次烧,可是我并没瘦下来,”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舔着洗过澡而带咸味的嘴唇说,向那些点头的熟人们微笑。“我素来胖,现在似乎越发胖了。”
“亲爱的,这可是天生的。象我这样天生不会发胖的人,再怎么吃也没有用。不过,亲爱的,您把您的帽子全弄湿了。”
“不要紧,它会干的。”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又看见那些穿白衣服的人在堤岸上走来走去,说法国话。不知什么缘故,她的胸中又有一股欢乐在激荡,她模糊地想起一个大厅,从前她在那里面跳过舞,或者也许只是梦见在那里面跳过舞。然而,在她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含混地、隐隐约约地小声告诉她说,她是个浅薄庸俗、微不足道的坏女人。……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在自己的家门口停住,邀她进去坐一坐。
“进去吧,我亲爱的!”她用恳求的声音说,同时带着忧虑和希望瞧着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或许她会拒绝,不肯进去吧!
“遵命,”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同意说。“您知道我多么喜欢到您家里来!”
她就走进屋去。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请她坐下,给她咖啡喝,要她吃甜面包,把她从前教过的学生,加拉青斯基家的小姐们的照片拿给她看,她们如今都已经出嫁了。然后她又把卡嘉和柯斯嘉的考试成绩单拿给她看,他们的成绩很好,可是她要使这些成绩显得更好一点,就叹着气抱怨说:目前在中学里念书可真是困难呀。……她极力向客人讨好,可是同时又可怜她,而且想到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待在这儿也许会对卡嘉和柯斯嘉在道德上发生不良影响,就不由得难过,她暗自庆幸她的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总算不在家。依她的看法,所有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因此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对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也会产生不良的影响。
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一面跟客人谈话,一面随时想起今天傍晚有野餐会,冯·柯连恳切地要求她不要对那些猕猴,也就是对拉耶甫斯基和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谈起这件事,可是她无意间说出了口,就涨红了脸,惊慌地说:“我希望你们也去!”
六
大家约定坐车出城,沿着往南方去的大道走出七俄里远,在一家小饭馆附近,也就是在两条小河——黑河和黄河合流的地方停下,烧鱼汤。五点多一点,他们就出发了。在带头的那辆轻便双轮马车里,坐着萨莫依连科和拉耶甫斯基。他们后面的一辆四轮马车,由三匹马拉着,上面坐着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卡嘉和柯斯嘉。他们身旁放着食品筐子和食具。后面一辆轻便马车里坐着警察分局长基利林和年轻的阿奇米安诺夫,后者是商人阿奇米安诺夫的儿子,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三百卢布债务正是欠这个商人的;他们对面的坐位上坐着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他身子缩成一团,两脚放到坐位底下,这人身材矮小,衣服整齐,头发梳到鬓角那儿。最后一辆车上坐着冯·柯连和助祭。助祭的脚旁放着一筐子鱼。
“靠右走!”萨莫依连科每逢遇到大车或者骑驴的阿布哈兹人,就扯开嗓子大叫一声。
“过上两年,等我积下了钱,有了一批人,我就出外去做考察工作,”冯·柯连对助祭说。“我要沿着海岸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去到白令海峡,然后从白令海峡去到叶尼塞河河口。
我们要绘制地图,研究动物和植物,仔细地进行地质学研究,人类学和民族学的研究。您得决定究竟跟不跟我一块儿去。”
“这不行,”助祭说。
“为什么?”
“我是个有牵挂、有家眷的人。”
“您的太太会放您去的。我们来负担她的生活费。如果您能说服她顾全大家的利益,索性去做女修士,那就更好。这样一来,您也可以凭修士司祭的身份去进行考察了。我能为您办好这件事。”
助祭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