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朵‘彼得·潘的玫瑰’。”埃德加说。
印度人笑了:“我猜你认为那阵风只是空气而已,并不是哪个爱笑的人的一阵笑声?”
“我真希望我能相信你。”埃德加说。
“真可怕。”印度人摇着头说道。
“我没法理解她怎么能离我们而去。”埃德加说。
“我知道,那很可怕。”
“为什么一定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埃德加问道。
“她只是换了身衣服。”
埃德加想象着把这些话重复给父亲会怎么样——随之而来的是叹息,然后是父亲安静离开时的关门声。
“如果你认为她是永远离开了,那你就搞错了,我的朋友。”印度人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橙子,开始用指甲剥橙子皮。
“我的妻子,”他嚼着橙子说,“是暮夏季节里一缕氤氲的光,透过雾霭中的树丛,照着一个个被风吹落的、柔软的、小拳头似的苹果。你要吃点橙子吗?”
“不用了,谢谢。”
埃德加在凳子上移动了一下。
“你妈妈会同意的吧?”他从橙子上掰下一瓣递给埃德加。他们头顶上的云散开了,树林间回荡着鸟鸣。
埃德加和他一起安静地咀嚼着橙子。
“我父亲把她的衣服全都扔了。”
“那也是很寻常的事。”
“为什么?”埃德加问。
印度人转向埃德加:“他大概也没跟你说过太多,对吧?”
“嗯,他一个劲儿地工作。如果他在我上床之前回家,我们就一起吃饭,然后他看报纸,我回自己的房间。”
“我猜你觉得他不爱你,对吗?”
埃德加点点头。
“恰恰相反,他太爱你们了,那让他筋疲力尽。”印度人说,“当有人先下了飞机,或者说,有人去了另一个房间,有时候,那些留下来的人就会试着不再去爱。但这是不对的,因为就算在人生中你只爱过一次,可你已经这么糟糕了,干吗不继续爱呢?”
埃德加在心里描摹出他父亲那因悲伤而扭曲的样子。
“在我遇到我妻子之前,我就已经很爱她了。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知道她是存在的,我心里一直有一把火为她燃烧着。现在她成了天上的星星,我还是一样爱着她,只不过现在我们改用另一种语言交流而已。”
“你得帮帮你父亲。”
埃德加眼前浮现出父亲在办公室忙碌的样子,眼眶下面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在母亲生病初期,埃德加曾在无意中看到父亲跪在浴室排水口的边上捡拾着母亲掉落的一团团头发。那时候,他们谁也不相信最坏的结果会出现。埃德加的父亲想要挽留住一切,他把妻子的头发藏在一只枕头套里。
“带我去看以前她带你去的那些地方,让我们坐上地铁,唱她最爱听的歌。”印度人说。
埃德加想不出来该说点什么,母亲曾告诉过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我知道你有点儿害怕——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是继续去爱是有可能的,如果你知道怎么做的话。”
埃德加想到了自己背包里的毛衣。
“你饿了吧?我也是。”印度人一面说,一面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好吧,我有个好主意。你把你妈妈最喜欢的餐馆告诉我,我呢,就去那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如果你愿意,可以自己过来找我。”
埃德加把下东区那边的一家中国餐馆的地址给了他,看着他走向小树林的尽头,然后不见了。
不久,埃德加推开那家中餐馆的门,贴在门上的广告招贴画像翅膀一样飘动着。
他跌跌撞撞地坐到那个印度人的对面,一个中国女人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
“埃德加,你好久没有来了。”
“是啊。”埃德加回答道,心里暖暖的,开始感觉到母亲的存在。
埃德加把母亲喜欢的所有菜式都点了一遍——木须肉、肉末炒饭、酸辣汤、广东脆皮鸭、宫保鸡丁。品尝母亲所喜欢的菜肴给他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觉。脆皮鸭的香味、酸辣汤的柔滑厚重,于他而言,仿佛有一种魔力。
他好像能看见桌子上母亲那细长的手指,偶尔,那手指会把一勺热气腾腾的食物舀到他的盘子里。她将自己金红色的头发挽到耳后,每吃一口,她都会睁大眼睛。他们谈论着学校的事、营养的重要性,还有八月的时候,他们该去哪儿度假。
桌子对面的陌生人默默地吃着饭,一句话也没有说。
接下来,他们到了切尔西区的一家自助洗衣店,坐在正在搅动着的洗衣机旁边的橙色塑料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