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王吉年轻时求学,曾居住于长安城内。东家有棵大枣树,其枝叶垂入王吉借住的庭院中,王吉的妻子摘了一些树上的枣给王吉吃。王吉后来才知道枣子是从束家的树上摘的,于是就休弃其妻。束家知道这件事后就想砍掉那棵枣树,邻居们劝阻了他,并坚决地恳请王吉让其妻子返家。里中人就这件事说道:“东家有树,王阳妇去;东家枣完,去妇复还。”王吉对自身意志的激励由此可见。
王吉与贡禹是好朋友,世人称“王阳在朝为官,贡禹也将入仕”,就是说他们两人进止志趣相同。汉元帝即位不久,派使者征召贡禹和王吉入朝。王吉因为年纪大了,在途中染病而亡,汉元帝哀悼他,又派出使者吊祭。
当初,王吉兼通《五经》,熟悉骗氏《春秋》,以《诗经》、《论语》等教授学生,尤其爱好梁丘贺解说的《易经》,让儿子王骏跟他学习。王骏举孝廉任为郎。左曹陈咸举荐王骏说其父子二人都有贤德,通晓经义,德行修明,应当让他们处于显贵的地位,用以勉励世俗之人。光禄勋匡衡也举荐王骏,说他有见问即对,无所疑惑之材。于是,王骏被升任为谏大夫,并代表朝廷前去指斥批评淮阳宪王的不轨行为。后又改任赵国的内史。王吉因昌邑王之事受牵连被判刑后,告诫子孙不要做诸侯王国的官吏,因此,王骏称病,免官归家。后从家中又起用为幽州刺史,升任司隶校尉,上奏罢免了丞相匡衡,后又改任少府。这样过了八年,成帝准备委他以重任,让他出任京兆尹,以此考察他处理政事的能力。在此之前,出任京兆尹的有趟广汉、张敞、王尊、王章等人,直至王骏都有能干的名声,因此,京师人士称赞说:“前有趟、张,后有三王。”当时,薛宣以左冯翊之职,接替王骏任少府,正好赶上御史大夫之位空缺,谷永上奏说:“圣明的君王用人不听虚名而重实效。用人之法皆须考察其功绩,薛宣通过考察,很有政绩。”成帝同意了谷永的意见,因此,薛宣任少府之职才一个多月,就被破格提升为御史大夫,后官至丞相。王骏则代替薛宣接任御史大夫之职,二人同朝为官,并居高位。过了六年,王骏病故,翟方进接替王骏为御史大夫。又过了数月,薛宣被免职,翟方进代为丞相。众人都为王骏未得封侯而感到遣憾。王骏为少府时,他的妻子死了,此后没再续娶,有人问他何故,他说:“我无曾参之德,子无华、元之贤,又怎敢再娶?”
王骏之子王崇蒙父荫而任为郎,历任刺史、郡守之职,治政有能干的名声。建平三年,在河南太守任上时被征召入朝为御史大夫数月。当时,汉成帝之舅安成恭侯的夫人放丧夫寡居,被供养于长信宫中,因犯巫蛊祝诅之罪而下狱,王崇上奏密封章疏,为放求情。放的娘家解氏和王崇是姻亲之家,因此,漠哀帝认为王崇对皇帝不忠诚,于是制策韶诫王崇说:“我因你家有累世之美名,故而破格选用你。可你就任以来,没有做出什么忠诚扶国之举,反而出此奸诈的言辞,想以此拯救开脱你的姻亲之家,这是大逆之罪,你行为专断放肆,不遵循法度,不足以作百官的表率。”于是将王崇降职为大司农,后来又改任卫尉左将军。漠平帝即位后,王莽把持朝政,大司空彭宣上书请求告老归乡,得以获准,王崇便取代他继任大司空之职,被封为扶平侯。过了一年多,王崇也称病请求辞官归乡,其实他们都是为躲避王莽,王莽便让王崇前往扶平侯的封地养老。过了一年多时间,王崇被侍婢毒害而死,其封国也随之被废。
王氏家族自王吉至王崇,几世皆有清廉之名,然而若以才学名声论子孙都稍逊于其父祖,但官位却是越来越高。王氏几代都喜好车马衣服,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十分出众,但却没有金银锦绣等物品。每次搬家迁徙时,车上所载的不过是一口袋替换衣物而已。他们不存储多余的财物。离官家居时,也是布衣蔬食。天下之人都佩服他们的清廉,却又对其衣食车马如此讲究感到十分奇怪,因此民间都传说“王阳会变金术”。
贡禹,字少翁,琅邪人。以精通经义,品行端正而著称,被征召为博士,任凉州刺史,因病辞官。后来被推举为贤良任河南令。遇了一年多,因公事被府官指责,被迫脱帽谢罪。贡禹
说:“帽子一旦摘下,岂能再戴!”于是辞官而去。
汉元帝即位不久,征召贡禹为谏大夫,多次屈尊向他询问政事。当时,年成不好,农业歉收,天下郡县王国处境困窘,贡禹上奏说:古时候宫室有一定的规格制度,宫女不超过九人,饲养的马匹不超过八匹;宫墙衹粉刷而不绘画,木料衹打磨光滑而不雕刻;车舆器物等也都不用颜色图画来纹饰,皇家的园林方圆不超过几十里,并与老百姓共同享用;任用贤能之人,衹收取相当于百姓收入十分之一的赋税,除此之外不再有其他的赋敛以及劳作戍边之役,役使百姓,每年不超过三天,以京畿为中心,千里之内的赋税天子取以自供,千里之外则依据其出产确定一定的种类和数量,让他们按时入贡而已。因此,天下百姓丰衣足食,对君王的感戴与颂扬之声处处可闻。到高祖、孝文、孝景皇帝之时,仍能遵循古制,勤俭节约,宫女不过十余人,厩中马匹不过百余匹。孝文皇帝穿厚缯做的衣服,兽皮做的鞋,所用器物没有雕刻绘画金镶银嵌等装饰。后世的人却争相竞赛奢侈,辗转发展,曰益严重,臣下也争相仿效,衣裤鞋帽以及所佩刀剑等没有一定的规制,混乱而僭越主上,主上经常上朝入庙,众人竟很难从车乘服饰上辨别上下尊卑,这种情形很不应当。然而,那些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奢侈僭越,正如鲁昭公所言: “我哪裹有僭越之处啊?”
现今大夫僭越诸侯,诸侯僭越天子,天子超越天道的情况由来已久了。承接衰微的局面,挽救混乱的礼制,恢复古代的教化,这一切都指望陛下您了。臣下我认为,要完全恢复到太古时代的情形已很难做到了,最好是适当仿效上占以自我约束。《论语》说:“君子乐节礼乐。”现在宫室已建成,无可奈何,没法更改了,其他方面可尽量节俭。过去在查地为天子制作服装的三服官,每年送来的服装不过十竹箱,现在齐地的三服官用工各数千人,一年花费好几万。蜀郡的广汉主造金银器皿,每年费用各五百万。少府所属三工官官费年耗五千万,东西织室也是如此。厩棚内食粟之马将近万匹。我曾经跟随您到太后宫,太后赏赐我酒席,所用酒杯、几案都绘有花纹和金银装饰,这些都不适合用来赐宴臣下。太后宫的花费也是不可胜计的。天下的老百姓之所以出现因饥饿而丧命,其原因就在于此。现在百姓因饥荒而死,死后又无力安葬,尸骨被猪狗所食,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与之相反,宫中马厩中的马匹却因终日饱食粟米,致使人们为其过于肥壮而发愁,并且担心它精力旺盛而容易发怒,便天天让它遛达活动,用以消耗它过剩的精力。王者受命于天,为民父母,难道就该如此吗!苍天难道没长眼吗?漠武帝当政时,又多搜罗美色的女子数千人,用以充实后宫。待其驾崩后,昭帝年纪尚小,霍光把持朝政,不懂得礼教的正道,妄自大量收藏金钱财物,以及乌兽鱼鳖牛马虎豹等生禽,共一百九十种,都作了武帝的随葬品,全部埋入地下,又把后宫女子安置在园陵守节,极大地歪曲了礼制,违背了天道人心,同时也未必符合武帝的心愿。昭帝驾崩时,霍光又是如此行事。到孝宣皇帝去世时,陛下您也没有表示更改前制的意思,臣下们也就依旧例行事,实在是令人痛心啊!所以使得天下之人都承此风,娶女都大大超过了限度,诸侯的妻妾有的多至数百人,一些豪富和官宦之家,白养歌妓至数十人,于是便出现了宫内府内多怨女,宫外府外多旷夫的情况。至于人们的丧葬,都是不惜空虚地上,而将物品大量随葬地下。这种种令人痛心的现状,其根源起于主上,其罪过却在于臣下因循旧例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