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陛下您深入考察上古之道,遵循其节俭的风尚,大量削减车乘服饰御用器物,削减去三分之二。子嗣多少本由命定,陛下应审察后宫女子,选择其中贤德者留下二十人,其余的都让她们回归自己的家中。各陵园内守节女子中没有子嗣的,也应都遣返其家。仅杜陵内就有宫女数百人,实在让人哀怜。宫中马匹不要超过数十匹。衹保留长安城南苑地作为田猎的场所,自城西南至山西乃至鄂等地的苑囿都恢复为农田,分配给贫苦百姓。现今天下百姓遭受饥馑之苦,难道可以不大量削减自己衣食住行的费用,以救济百姓,顺应天意吗?天生圣人,就是为了天下民众,并非祇让圣人自行欢乐而已。因此,《诗经》有言道: “天意难承,为君不易;”“上天时时监察着你,不可心怀二意”。《论语》云“当仁不让”,做皇帝的衹可以圣人之心参诸天地法则,譬照往古贤哲,而不应和臣下讨论。如果臣下曲意奉迎,衹会按照君王的意志行事,我贡禹一腔拳拳之忱,不敢不尽我的一片心啊。漠元帝很欣赏贡禹的忠诚,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下韶令太仆减少了食谷的马匹,令水衡减少了供观赏的食肉的禽兽,并把宜春下苑的土地划出来分配给贫民耕种,又废罢了角抵等游戏和齐地的三服官。升任贡禹为光禄大夫。
不久,贡禹上书说:“当初我年老贫穷,家财总计不到万钱,妻子儿女粗食不能裹腹,粗布衣服尚不蔽体。有田地一百三十亩,蒙陛下错爱征召我,我卖掉百亩田地购置车马以奉诏。到达京城后,被拜为谏大夫,官秩八百石,薪俸钱每月九千二百。太官供给饮食,又承蒙赏赐四时所用之布匹衣服、酒肉以及各种果物,恩德深厚。我曾患疾病,陛下派御医屈尊诊治,仰仗陛下神灵得以不死而活。又被升为光禄大夫,位居二千石,薪俸钱每月一万二千。俸禄赏赐更多了,家境日渐富裕,身位曰益尊贵,这实在不是像我这样的草泽愚臣所应当蒙受的荣光。我私下常想,终究没有办法报答陛下的大恩大德,惟有日夜惭愧而已。如今我贱龄已八十有一,气血衰竭,耳已不聪,目已不明,不可能对国家对朝廷有所贡献了,衹是所谓空食俸禄,有损朝廷形象的废人罢了。我又暗自伤心离家三千里,衹有一个刚年满十二岁的儿子,没有人能在家为我置办棺椁,养老送终。真怕一旦跌倒气绝,不能再活过来,玷污了宫室的席子,尸骨弃于异乡,孤魂归不了故里。怀此私愿,十分希望能辞去官职,返回故里,若能如愿,便死而无憾了。”元帝批示说:“朕因为先生有伯夷之廉洁,史鱼之刚直,遵循经义据守古道,不盲目趋从世风,孜孜不倦为民请命,为当今俗世少见之高尚贤良之人,因此而亲近先生,希望先生参与国政。如今还未来得及多听听先生的惊世之论,先生却说要隐退,难道是先生有什么遗憾不顺心的事吗?还是因为和当朝其他官吏志趣不投呢?以前朕曾指示金敞转告您,想在您在世之时就让您的儿子蒙荫食禄,您已经明白朕的心意了,现在却又说儿子年少,无人为您养老送终。以天子之命护佑先生的家庭,即使有一百个儿子又怎能相比呢?俗话说‘勿怀土,,先生又何必日夜思念故乡呢!请先生多进饮食小心生病,保重身体。”此后一个多月,任贡禹为长信少府。适逢御史大夫陈万年逝世,贡禹便接替他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之位。
自贡禹在朝为官后,多次评论政事得失,上书数十次。贡禹认为,古时人民没有赋算口钱的负担,从汉武帝征伐周边少数民族起,开始向老百姓征收重赋,百姓生养儿子长到三岁,便要开始交纳口钱,因此百姓十分困苦,以至于出现生下儿子便杀死的现象,实在是很悲惨可怜。应当规定小孩七岁换牙以后再交口钱,年满二十岁再开始交纳赋税。
贡禹又说古时候不以金钱为货币,专心于农事,因此,一人不耕作,定有因此而挨饿的人。现在汉家实行铸钱,并且诸铁官都纷纷设置官吏和差役刑徒,遣派他们开凿矿山,挖掘钢,一年费工十万人以上,平均一个中等劳力的农夫可养活七个人,这样一来,每年就有七十万人经常遭受饥饿之苦。凿地数百丈,破坏了阴气之精,地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砍伐树木森林没有季节时令的限制,水旱之灾未必不是由此而产生的。自从开始铸五铢钱至今已有七十余年,百姓犯私自铸钱之罪而被判刑者甚多,富贵之家积钱满室,尚不满足。民心动摇,商买追逐财利,在东西南北四面八方使用各种手段,享受着精美的衣服食品,每年获取十分之二的利润,却不用交纳租税,而农夫父子却暴露于田野之中,不避寒暑,拔草碎土,手脚都长满了老茧,已交了谷租,又要交禾秆税,乡部之吏还有各种名目的搜刮勒索,不可胜供。因此人们都抛弃务农本业而追逐商贾末业,从事农业生产者不到总人口的半数。天子虽赐给贫苦农民以田地,但他们还是将它贱价卖掉以从事商买之业,穷困之极就起而为盗贼。这是什么原因呢?末业利大而人们易受金钱诱惑!因此,奸宄邪恶之事屡禁不止,其根源都在于金钱。要消除种种奸邪的现象,就必须禁绝产生奸邪的根源,应当罢除掌管采掘珠玉金银及铸钱的官吏,不再铸造货币。禁止贱买贵卖的市场交易,废除原有的计百物之铢两抵租税的法律,租税、俸禄及赏赐都用布帛和谷物,使百姓都归于农桑,追遵古法,于国于政都为便利。
贡禹又建议说各处行宫别馆以及长乐宫的戍卫人员可以削减一大半,以减轻百姓的徭役负担。再有各官府的奴婢计有十余万人,他们终日游戏玩耍,无所事事,还要靠征收百姓的赋税来供给他们衣食,每年费用达五、六万之巨,应当将他们免去奴婢身份成为庶人,给予其食,让他们代替关东戍卒,驻扎北边亭塞担任侦察戍卫之职。
贡禹又想奏请皇上下令让各部门自侍中以上的近臣之家,不得私自贩卖货物,与民争利,有违犯规定者,就免官削爵,不得再入仕途。贡禹还说:孝文皇帝时,崇尚廉洁,鄙视贪污,商买之人,入赘之婿,以及官吏中有贪污、受贿行为者,都禁锢终身,不得为官,奖赏善行,惩罚恶人,不偏袒亲戚,罪证确凿者按律诛杀,罪证不能肯定者,从轻发落,没有赎罪的规定,因此,令行禁止,天下大治,全国共审理和判决案件四百起,和无人犯法,刑法闲置不用没什么区别。汉武帝即位之初,尊重贤才,任用士人,开拓疆域数千里,他认为自己功绩盛大,威望很高,于是开始奢侈纵欲,费用不足,就变更各种旧有规制,使犯法者可以用钱物来赎罪,交纳一定的谷物就可以补为官吏,于是,天下奢侈之风盛行,吏治混乱,百姓贫困,盗贼蜂起,亡命之徒Et众。各郡国害怕祸殃及身,就选择精通掌故、长于为文、熟悉赋税簿籍、善于巧言蒙骗上级官府的人为高官;奸邪之事屑出不穷,便举用凶狠而能控制百姓者、能以苛刻暴虐手段胁迫人屈服者,让他们身居要职。因此无义而有财者显赫于世间,欺诈而善书者尊贵于朝廷,逆乱狂妄而凶狠无畏者位居高职。所以,民间流传着这样的话:“要孝悌何用?钱财多就光荣。要礼义何用?善于为文就能显贵。要谨慎何用?凶狠暴虐就能做官。”于是,受过黥、劓、髡、钳等各种刑罚的人也在世间奋起参政,行为虽如同猪狗,却家境富有,势力强大,颐指气使,造就是所谓贤能之人。于是,做官而致富者被视为英雄豪杰,奸诈而得利者被称为壮勇之士。哥哥劝勉弟弟,父亲鼓励儿子,争蹈其途,社会风气的败坏,已到了如此地步!考察其原因,都是由于犯法允许赎罪,求士得不到真正的贤能,郡国长官贪图钱财和私利,诛罚措施实行不力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