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攸县,地处湘东偏南,与江西毗邻。自1987年离开家乡到益阳求学之后,我至今已在他乡生活了31年。宋人孔平仲诗曰“思乡人皆然,惟予频归来”。作为一名游子,回家成为我经年不变的主题,让我尝遍了旅途中的酸甜苦辣。
当年在益阳上学的时候,从家里到学校,空间距离虽然只有300公里左右,但因为途中要几次换乘,再加上路况、车况不是很好,至少要一整天的时间,颇有“昔年今日度松关,车马崎岖行路难”的味道。
长沙是回家的中转站,中转方式有火车与汽车两种选择。作为一名穷学生,从成本角度来说,坐火车当然是首选。不过,火车每天只有一趟,早上6点多发车,而且是逢站必停的超级“慢火车”,中午12点半左右才抵达攸县。不用说,在火车站通宵候车成为我们的不二选择。
通宵候车永远都是苦差事。但是有一二十个同学相伴成行,大家不寂寞,倒也不是特别难熬。那个年代特别流行一种扑克牌游戏——两副牌的升级,这种纯粹的娱乐活动,是我们对付那漫漫长夜的最好武器,那种感受至今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我先后有过三次这样的乘车经历,印象最为深刻的,是1988年下学期寒假回家之旅。我们乘坐的是临时改作客运车的集装箱式的罐车,既没有座位又没有一扇窗户,只有几个很小的透气口,别说欣赏沿途风景,就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成了一种奢望。不仅如此,在长达6个多小时的行程中,“人有三急”的问题根本无法得到解决,那情形真是不堪回首啊。
此后,我再也不敢在春运期间坐火车回家了。然而,坐汽车回去,同样不堪回首。
那是我参加工作之后第7次回家过年——1998年春节前夕,当我兴冲冲地从益阳赶到长沙之后,方才得知开往攸县方向的班车车票已经全部售完。街上“车如流水马游龙”,而我却陷入了韩昌黎所谓“可怜此地无车马”的窘境。
“万般惆怅向谁论?”稍稍冷静之后,我转念一想,株洲是我必须途经的城市,也许那里还有回家的车票!于是,我毫不迟疑地购买了一张前往株洲的车票。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满怀信心地走进了株洲汽车站的售票大厅。然而,现实再次令我大失所望,售票员告诉我一个比室外气温还要冰冷的事实——同样没剩一张前往攸县方向的车票。“片心焦若火,两泪滴成冰”,我别无选择,只好又购买一张转乘车票——目的地是醴陵。
真是糟糕透顶!这一票难求的困境,竟然一直延伸到了醴陵!从醴陵到攸县还有90公里国道,真是“才入维扬郡,乡关此路遥”呀!我只好拖着笨重的行李,黯然神伤地来到106国道线旁。翘首以待近一个小时之后,在“已是黄昏独自愁”的时候,我终于登上了一辆开往安仁(属于郴州市)的过境班车……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历史定格在一个极具纪念意义的日子里——1998年7月1日。那一天,全长76公里的长益高速公路建成通车。“通途消耗不分时,灵脉浩流无闲处”,自此以后,从益阳到长沙,虽然路程只缩短了约10公里,但时间上至少可以节约1个小时,连续走了11年之久的319国道,我终于可以与它说再见了。
新世纪新气象,2004年长沙绕城高速公路南段建成通车,长益高速与京港澳高速正式串联,三年后国道主干线沪昆高速公路湖南段(部分)——醴潭高速公路竣工通车,回家的高速公路又延长了50公里……“出却千山与万山,坦途由引达乡关”,宋代诗人韩琦在千年之前表达的这份喜悦之情,三番五次降临在我身上。最令我兴奋无比的是,2013年12月30日全线通车的平汝高速公路,从醴潭高速互通进入之后,行驶85公里即达县。
宋人释崇岳有诗云:“今人不比昔时人,出门便是还乡路。”如今,已在长沙稳定生活八年的我,自己开车从所住小区出发,到达攸县老家门口,全程不过190公里,只有两端20公里左右不是高速公路,真可谓进入了全高速的新时代。曾经“常恐归去迟,心焉惄如捣”的我,开启“下班回老家吃晚饭、周末回老家吃早餐”的生活新模式已经不再是梦想。
最美的路是回家的路。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条更安全、更舒适、更快捷、更温馨的回家之路,必将在我的脚下不断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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