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本文通过解读利桑德罗·阿隆索(Lisandro Alonso)的电影《安乐乡》(2014),阐释了米歇尔·福柯提出的乌托邦和异托邦概念,以便通过电影来理解福柯的理论基础,及阿隆索对此的批判性看法和他采用的叙事结构。我们试图表明,这部电影和阿隆索其它的作品都在经历着从乌托邦到异托邦的转变,他借用一种新的讲述方式,在不失连贯性的情况下对空间进行着穿越与弥合。
关键词:安乐乡,乌托邦,异托邦,转变
“古人说,安乐乡是一个神话般富饶、幸福的土地。许多探险队都在寻找它,证实它的存在。时间逝去,这个传说逐渐失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所有试图寻找这个天堂的人,都在旅途中迷失了方向。”
引自《安乐乡》(Jauja,2014)
历桑德罗最新的电影《安乐乡》(Jauja)以此题词开头。这片土地——真实抑或想象,人与空间的关系,居住者与行者,物质和精神——便是其戏剧性发展的源泉。显然,《安乐乡》隐射的并不是秘鲁的某一城市,而是一个中世纪的传说,一个富饶的、自得其乐的领土。当西班牙殖民者到达美洲,尤其是当皮萨罗到达了安第斯城市Jauja时,大肆挥霍着财富与食物,安乐乡的神话因此被改写。让我们对上面的引言感兴趣的是阿隆索最后的那句话。到达、迁移和寻找一样毫无意义,因为所有试图去向那里的人都“在旅途中迷失了方向”。我们从中可知,阿隆索不再试图将目光放置于寻找的旅途,对乌托邦的盼望以异托邦终结。
换句话说,从幻想到确定,从一个不存在的空间到另一个空间,这是未能接近乌托邦空间的挫败感的产物。因此,这篇文章便是为了研究《安乐乡》中的旅程是如何以福柯于1966年12月7日在法国文化无线电会议作为理论支撑的,其致力于探讨乌托邦和文学的关系,即乌托邦和异托邦。
“安乐乡”一词没有在电影里出现过,只出现于题词。这指涉了一个真实的乌托邦,归因于福柯的定义过程:
没有实体的国家和没有年表的历史都存在。城市、行星、大陆、宇宙,它们的踪迹无法在地图上被定位,也无法在天空中被识别,这仅仅是因为它们不属于任何空间。毫无疑问,这些城市、大陆、行星都是由人的头脑所构造,又或是从话语的间隙中产生的。口传的故事、梦中出现的场景,都是内心的空虚。我所指的,以上所有,都是那甜蜜的乌托邦。(福柯,2008)
影片中唯一可能提到乌托邦——一个甜蜜的乌托邦空间——的地方,就是当皮塔卢加中尉提到祖鲁阿加上尉的时候,后者就像是原住民的乌托邦世界的管理者。但迪内森船长的目标不是去找到这一乌托邦,他希冀能找到另一个被称为“苦痛”的乌托邦空间。对祖鲁阿加领土的影射切合了整个故事。因此,人们可能想知道为什么阿隆索会以一个乌托邦空间来命名自己的电影。只有向乌托邦迈出第一步,才能更接近它的幻灭。对福柯来说,它的“踪迹无法被定位”。乌托邦所指的是一场重大的价值探寻,而它不存在于任何地方。而同时,与此相反的,他深刻描述了“人类头脑中”的构想,以及是什么驱使着他们走向疯狂,就像阿基尔或迪内森上尉。
迪内森船长出发寻找女儿,她的缺席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使他产生了“内心的空虚”。尽管知道,对于一个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来说这样的寻找十分困难,他还是出发了。皮塔卢加中尉提出要陪伴他,但他拒绝了:这是他的使命,他必须前往一个一无所知的终点(潘帕斯草原是如此相似),但他相信他最终能够到达某一个地方。这条道路是唯一一个能将他与他的文化、他的空间、他的生活联系起来的重逢之路,但也同时是一条与本我分离的道路。当他知道自己的血统已经丧失,他便出发去寻找血统。这是一条充满挫折与困顿的旅程。
然而,我们认为,这部电影最主要的发展并非一种乌托邦式的愿景,而是与福柯相吻合的异托邦理论;或者更确切地说,正是由于乌托邦,观众才发现了异托邦:与空间相对,其它空间成为了“对我们所处的现实空间的神话式的、现实的反驳”。(福柯,2008)因此,阿隆索勾勒了一个恒定的异托邦空间,这是一个没有终点的、没有时间的、边缘化了的空间。简而言之,他者与无数的镜像空间都会不断出现。为了与《安乐乡》相对应,我们将参考福柯所提出的异托邦学说和异质拓扑学原则,通过文本解读来进行分析。
第一个原则,他假设“或许任何社会都存在异托邦”(福柯,2008)。《安乐乡》中描绘的社会就是建构的社会。实际上,迪内森船长正在构造着什么。在潘帕斯草原之中,没有房子,没有城市化,空间里唯一的住宅空间是几个零星的帐篷,以及一个显然只能侥幸寄居的洞窟。就其整体而言,这个空间处于另一种社会的边缘位置,它有组织、法律、传统,例如有能力组织一场舞蹈。影片中提到的战队领袖不住在潘帕斯,他或许住在某个城市,住在一个端庄的、资产阶级的、受人尊敬的地方,在那里甚至可以举办一场宴会。然而,潘帕斯平原开阔、奇异的空间与掌权者所在的地方不同,它是一个“椰壳”般的空间,人们通过工具手段一点一点地对其进行侵略,以此消除了它是异质空间的可能性。占有空间是支配空间的前提。
考虑到广阔无边的潘帕斯平原也同样存在着边缘自治社群,祖鲁阿加上尉——他居住在一个被现行法律所抵制的地方——便是这个异质空间中的一个有趣的阻碍因素。他像一个疯子,福柯会把他放置于他所提到的异质空间:精神病院。他对异托邦异常性的描述为:“这样的地方为那些行为与平均的、正常的行为有所偏差的人设立”(福柯,2008)。祖鲁阿加上尉从一开始便产生了偏差,那是一个受法律所管控的地方。换句话说,在这个已然是另一个潘帕斯的平原,有着印第安的、椰壳”般的领地,有着一个空间专门为那些脱离了现世社会而存在。如果从克里奥语来看异托邦,从原住民的角度来看乌托邦:迪内森船长作为文明世界中一个土生土长的欧洲人,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样一个不同的空间?在那里,他唯一的愿望是保护他的女儿、他最宝贵的财富,以免受来自南方的、其它大陆和文化的污染,并在那一空间中屈服。他想由支配者转为受配者,也或许是以免转变为他永远不想成为的另一个人?如果他的女儿茵格不反抗他,没有在幸福的“安乐乡”土地上追求自由和独立的爱情,她会怎么样?因此,潘帕斯可以被认为是丹麦女孩茵格的乌托邦,在这里她有幻想爱和自由的空间;同时这也是她父亲的异托邦,它使他摈弃了现实的桎梏,将他复制为一个新的居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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