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得如同坟墓——也许本来就是坟墓。
我们已经到了哪里?掘墓人的眼神告诉我,已经超出了监狱地下的范围,前方再也没有任何岔路或障碍,只有一个古老的秘密出口,不为人知隐藏在荒漠深处。
自由已在咫尺之间。
再次迈动脚步,在手电光晕的探射下,似乎窥到了什么在晃动。
又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我知道那就是逃生之口,最后分娩的时刻到了。
当地道越来越宽敞,感觉越来越接近地面,已经可以让人快跑起来时,掘墓人却被迎面打中了一拳,沉闷地摔到在地。
同时,地道内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震得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淡淡的火药气味飘过,我低头用手电照了照地上,才发现掘墓人的眉心,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红点。
一枚子弹从此射入贯穿大脑,在他的第N次死亡之后,再也不会复活了。
不死的掘墓人终于死了。
我颤抖着俯下,伸手,看着这张表情平静的脸,轻轻合上死者的双眼。
此刻,另一道白光直射而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直插入我骤然所有的瞳孔。
黑暗幽闭的地道里,白光刺得我后退几步,才渐渐看清那个人。
居然——是,他?
不,果然是他!
那双眼睛,让我不寒而栗的眼睛。
他的身影穿过地道彼端,笔挺地来到我的面前,左手提着一盏白色大灯,左手握着一只黑洞洞的手枪。
没有人能够杀死掘墓人,除了他。
他的眼睛,他的枪口,都指着同一个方向——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
秘密。
他也看到了,随即扣下手枪的扳机。
撞针干脆敲击出火花,第二枚杀人的子弹,旋转着飞向我的眼睛……
就像胎儿被推出宫缩的母腹,在来到今生今世之前,我将开始前世的回忆。
我的故事,从一千多年前开始。
而我全部的记忆,却只有一年零十个月。
不是前生也不是今世,而仅仅是重生的记忆。
重生……重生……重生……又将面临毁灭……
面对那双骇人的眼睛,还有从枪口飞速旋转出膛的子弹,我开始沉思自己并不漫长的一生,以及更为短暂的重生记忆。
我的故事。
一年零十个月前——
我是谁?
从混沌的大黑暗开始。
那是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奇点",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突然,一片白光从头顶盘旋,烘托出幽暗曲折的道路,是分娩时收缩的产道,将我痛苦地挤压。羊水早已破裂,身上沾满腥味,低头再也找不到脐带,或许依然缠绕脖子?努力在白色光晕中睁大眼睛,回首孕育我往昔的温暖口袋,已是另一个世界。无助地往前挣扎,湿漉漉的产道,剧烈抽搐收缩并挤压,义无反顾地把我推向外面不可知的天堂或地狱。
白光,还是白光,白色的光,越来越强烈,犹如刺穿层层浓云的旭日,放射出万道利剑般的光芒。
那是一个出口。
我已无能为力,唯有被命运的产道挤压向前,迎着致命的白光,穿破无尽黑暗的潮湿。
那道光!那道光!
那道光越来越强,宛如太阳就在眼前,直到彻底撕裂恐惧的瞳孔,以及昏睡了整个春夏秋冬的顽强心脏。
终于,我出来了。
可是,我感觉我早已经死了。
睁开眼睛。
白色的光,变成白色的世界,那白得让人心疼的天空,还有带着粉刷污迹的墙壁,以及透着柔和光线的窗户。
接着看到一双眼睛,年轻女人的眼睛,还有被映出的我的影像——不是初生的婴儿,也不是死去的尸体,而是一个刚刚苏醒的男人。
从她的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平淡无奇的眼睛,嘴巴和鼻子,都是那么陌生,包括我的整张脸,似乎从来都没见过。
我看到她的眼睛在说话,虽然除了呼吸听不到任何声音,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眼睛里的话——
"天哪,他居然醒了!哇!还在眨眼睛!奇迹啊!"
但这双眼睛迅速消失,变成一个白色的背影,婀娜多姿地冲出房间。
她该叫什么来着?努力搜索自己近乎空白的大脑,许久才想起一个词:护士。
还可以加上一个定语:女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