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回头对两个医生说:"我的估计没有错,他丧失了全部记忆。"
"丧失记忆?"
几乎要爬起来了,年轻的护士抓住我的手,让我继续躺在可怜的病床上。
"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父母?我知道"父母"这两个字的意思,可是脑中关联到"父母"的却是空白,连一滴墨迹都留不下来。
"那你知道你自己多大了?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数学题,很遗憾我连这样的加减法都做不出来,不知道自己几岁,或许十几岁,或许几十岁?但愿不要太老。
他知道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接着问下去:"记得自己的职业吗?读书还是上班?"
"不知道,起码中学毕业了,否则有些知识不会知道。"
"没错,你什么都忘记了,关于自我的记忆——你自己的名字、父母、家庭、学校、单位,关于你自己的一切,你都一无所知。更确切地说,你的大脑里已经没有了自己。"
院长的描述令我无比恐惧,"我失忆了?会不会变成白痴?"
"你是失忆了,但不会变成白痴,请相信我的判断。"
"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绝望地企求他,"假使你知道的话。"
他苦笑了一下,"高先生,你能醒来就是奇迹了,真为你感到高兴!我当然要告诉你。"
"我姓高?"
"是。"
女护士拿出挂在我床边的一张卡片,有一张证件照片,我却完全记不起照片里的自己,还印着我的名字——高能。
"我叫高能?"
这个名字对于我的大脑而言,实在太过于陌生,高能是谁?是我吗?
卡片下面印着病人的年龄:24。
"今年二十四岁?"
"这张卡片是在你去年入院时填写的,所以你今年是二十五岁。"
听起来还算年轻,谢天谢地!
"你说我在去年入院,那么说我已经在这里躺了一年?"
"没错,就在去年差不多的这个时间,你已在这张床上深度昏迷了整整一年!"
"所以说我的醒来是一个奇迹?"
院长看起来也有些激动,摸了摸我的头发,"是的,孩子。"
为什么要用"孩子"这个称谓?
"高能,你在一年前遭遇了严重的车祸,那场灾难让你头部受到撞击,虽然生命被抢救了下来,大脑却陷入深度昏迷。原本以为你会变成一个植物人,没想到你自己醒了过来,得到了第二次生命。相信我,你是一个奇迹。"
"车祸?死里逃生?昏迷?植物人?奇迹?"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得像一部好莱坞电影——去他妈的好莱坞,我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还能记住遥远的好莱坞!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为什么奇迹发生在我头上?为什么醒来后什么都忘了?既然如此何必再醒来?
"我连时间都忘了,今天是哪一年?是几月几号?"
女护士赶快拿来了一张挂历,封面是2007年,她把挂历翻到11月份,用圆珠笔在24日上画了一个圈。
"2007年?"这才想起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括弧公元后,"11月?24日?"
2007年11月24日
这是我昏迷一年之后突然醒来的日子,也是本书真正开篇的时间,但绝非这个漫长故事的开头,真正的起源在遥远的千年之前……
我叫高能。
感谢造物主,没有再昏睡过去。
寂静的房间被黑暗包围,宛如重生前经历的产道。身体有些麻木,或许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从活动脖子开始,然后是手腕与脚腕,虽然全身肌肉绵软无力,起码车祸没让我缺胳膊断腿。
第一次坐起来。
足尖触到地面,却没有鞋子——长期昏迷的病人,当然不需要什么鞋子。脚底没什么力量,摇摇晃晃地与地心引力斗争,还必须依靠双手支撑。第一步就悲惨地摔了下去,膝盖摔得很疼,又坚持爬起来迈出第二步。
一、二、三、四、五、六、七……想起曹植的七步诗,看来古典诗词学得不错。轻轻翻起百叶窗,苍凉清幽的月光透过玻璃,射入昏睡已久的瞳孔。
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月亮——魔法师的气息吹入心底,打不开那把锈死的大锁。往昔岁月,完整记忆,都被牢牢地囚禁其中。视线穿过窗格与玻璃,穿过法国梧桐的宽阔枝叶,穿过一片虚无的阴冷空气,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想不起当年月光下的自己,只剩那片令人眩晕的白光。但今晚这沧桑的月光,一定照亮过当年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