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自己乱猜。”徐有竹拿着蜡烛过来,替我们把灭了的蜡烛点上,“当年的事情官方都给出了解释,就是因为食物中毒。这个村的生产能力低下,暴雨会让所有生产活动停滞,吃的东西不足,所以大家就吃大锅饭,那天的菜刚好有问题,于是就发生了死村事件。至于之前失踪的那几个人,暴雨时期上山,本来就很容易出事。”
刚才说着鬼气森森的话题突然光灭,不止是李销,连我也吓了一跳,就算是贺叔也难免变了脸色。孔雀看不见所以没反应,倒是徐有竹十分镇定。他难得说那么多话,挺稀奇的。
时间晚了,大家就准备各自回去睡了。徐有竹嫌雨声大睡不着,干脆就带着医案和蜡烛到村长家厅堂去读书。我一个人坐在屋里,渐渐觉得背上有点发毛。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看着挺糙,其实也很怕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尤其是这个村那么诡异,先是九七年死村事故,鬼胎山,后来又是晚上出现在窗外的惨白的脸……现在,童、张二人也失踪了,莫非真的和李销说的一样,是山中的亡魂出来抓替身了?
就在这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谁啊?”我问。
“是我。”带着苏音的柔软口音传来。
孔雀站在我的门口。
6
“雨声太大了,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好!快进来快进来!”我连忙把人迎进来。外面雨那么大,就算他带着伞,裤脚还是湿透了,“贺叔呢?”
“贺叔睡得沉。”孔雀笑笑,摸索到桌边,坐了下来,“……熊爷,你点着蜡烛吗?”
桌上点着两根白蜡烛。孔雀的眼神显然没有聚焦在光明处,依然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他说:“你点着吧,屋里阳气也重一些。这地方阴气重,天黑的时候,不知会发生什么。”
我坐在他身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香气,却很难说得清那是什么味道。如果说是熏香,那么贺叔身上却没有。
“你……你身上挺好闻的。”我笑得傻呵呵的。说完就后悔了,这都什么话啊。
孔雀没在意。这个人有一种奇异的气质,说是贵气,也不像。他为人很平和,但就是莫名和人有一种距离感。
“大概是衣柜里面的樟木味道吧。”他说,“熊爷——我听李医生他们这样叫你,这样叫……”
“啊,没问题!叫我熊爷就行,我这人就这样,嘴挺笨的。”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相信鬼抓替身的说法吗?”他问。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一下子答不上来。要说完全不信也是骗人的,有那么几个刹那,我真的相信了。
“就是睡不着,找你随便聊聊。”他说,“这个村子,发生过很多事情。”
孔雀是在调查过这个地区后才会决定来这里收古董的。古董商人的目的地往往都是经过了严谨的考察后才会定下来,比如这一块,就是清末大世家逃亡的方向。而且不止清末,漳州在古代一直是蛇虫瘴毒的苦热之地,人迹稀少,有些人犯了重罪,就只能往这里逃,隐居深山老林。这些人不乏高官贵胄。
当然,九七年的死村事故也在他的调查范围内。发生过死村的地方是极其不吉利的,一直到二零零零年政府才成功动员了附近村落的村民过来定居。孔雀说,这附近的村落大多都是崔开头,其实都属于唐代一户崔氏的后人,一脉同源。崔阳村死村后,现在这些村民都是从旁边崔龄村搬来的。崔龄村的村长家兄弟交恶,决定分家,弟弟崔荣德搬离故居,带着自己那一支的亲戚来到了崔阳村。后来又加入了其他新的村民,当然,可能有流浪者,可能有逃犯,成分混杂,谁都说不清。
“熊爷你是医生,人体什么地方最容易发生感染溃烂?”
“肢体末梢。”我说,“因为离心脏远,血流循环差。比如说糖尿病坏疽,大多是从脚趾、手指开始发生坏死。”
“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地方,往往不是世外桃源。”他叹了口气,说,“熊爷,你们来得不巧。”
什么意思?我怔了怔,呆呆看着他。孔雀坐在那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瞳终于转动了,看向我的方向。
“我们还不算朋友吧。”他笑道,“只能算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就是朋友了啊。”我有些不解,有些人就是这样,对于人和人之间关系的进阶特别注重。我就完全无所谓,认识了就算朋友,是朋友就该帮到底——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适合当医生的原因,自己天生就看不惯别人受苦,算是滥好人那一款的,“你不嫌弃我粗枝大叶的,我们就交换个手机号?”
大概我这话说得太搞笑,孔雀呆了几秒,一下子笑出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布袋,摸索着解开,里面竟然是个茶包。
“泡杯茶吧。聊天时喝些茶,免得口干。”
茶包的味道闻着像红茶,不过更甜些。我拿来热水瓶泡茶,还有些过意不去:“你的茶肯定特别贵……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个,直接就拿开水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