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是她,另一道,竟是隐芳楼的大老板罗文修……
十八.
手指扣在清桐的脖子上,罗文修脸上依旧带着初见时那副安静文温的笑。
如此儒雅苍白又瘦得仿佛弱不禁风的人,不知为什么力气竟然这么大,且像个习武之人一样讲究力道的分寸。他在清桐睁大双眼发愣时,另一只手朝她僵硬的手背上轻轻一抹,转瞬将那把纤薄的匕首拈进了自己掌心,随后手指一转,熟稔地把它斜插入清桐松垮的发髻内:
“很漂亮的一把簪子,铁云杉铁老前辈的手艺,当真无人可及。”
说话声幽幽的,带着丝同刀刃一样的清冷。
清桐忍着刃尖刺破头皮的疼痛,勉强笑了笑:“罗老板真是识货之人。”
“阎先生制作死影的手艺,也当真是无人可及。”
“……呵,清桐不晓得罗老板在说什么……”
“虽然前些日罗某不在苏州城内,不过对于观月楼出了事,并请来阎先生协助大理寺断案,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些的。众所周知,阎先生身边有个离不了身的丫环,便是清桐姑娘你了,之前匆匆一见,忘了说声久仰,真是失礼。”
“看罗老板说的,清桐不过是个丫环,有什么久仰不久仰,失礼不失礼的。”
“却不知姑娘这会儿深夜再次来到此地,是为了做什么?”
“实不相瞒,清桐是跟随一位故人而来的,冒犯之处,还请罗老板恕罪,清桐立即离开便是。”
“那位故人眼下是在何处?”
“这……清桐不知……”
“那么可否告知两位又是为何而来?”
“……清桐也不知……”
“是么。既然如此,便当是个凑巧的缘分罢。但罗某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姑娘可否愿意相助。”
“罗老板请说。”
“姑娘在阎先生身边侍奉多年,是否知道阎先生曾经做过一件至今天下无人可制出的‘死影’?”
闻言,清桐正要下意识侧头朝他看去,头皮上随即隐隐一阵刺痛,提醒她那把匕首仍对准着她的要害处。
“……清桐不知什么叫做无人可制的‘死影’,但凡死影师,做出的‘死影’不都是一样的么?”
“姑娘说笑了,难道你家先生这么多时日来从没同你说起过,当手艺到达登峰造极之时,有极少一些死影师,他们能制出一种‘死影’,不单可使死去者魂魄重燃生灯,还能在相当久一段时间内,令其同活人一般栩栩如生,混淆在人群中存活于世?”
“噗……”话音未落,清桐忍不住笑出了声。
“姑娘不信是么?”闻声罗文修朝她轻瞥一眼,淡淡地问。
“不是不信,而是根本就不可能。我家先生说了,人死如灯灭,即便用死影师之手令其魂魄短暂收回皮囊,也不过昙花一现,怎可能同活人一样长久生存。罗老板好好想想,一个无法吃喝,只靠着一缕生魄维持短短数日活时姿态的东西,靠什么生存?”
“你把它们称作东西么,姑娘?”
“我……只是打个比喻。”
“有些残酷的比喻呢。”
“清桐错了。只不知,这同罗老板想要清桐相助之事,又有何关联?”
“因为罗某手里有一副‘死影’。但时日有些久,怕有些不妥,所以想将她改善改善。”
“改善成那种‘无人可制的死影’,以长期留存是么,罗老板?漫说先生是否真的曾做出过那样神奇的‘死影’,即便真的做出过,只怕我家先生也是不会帮罗老板改善的。将死去者的魂魄强行长久留在人间,那是倒行逆施,是违了天理的。”
“‘死影’这一行当不就本是违背天理的行当?”
“非也。先生制‘死影’是为了救赎。救死去者之情,赎死去者之愿。让那些冤死者,或死不瞑目者,最后能真正走得明明白白。”
“那么我这一请求,为何无法成为他的‘救赎’?”
“因为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断不可超出‘死影’可存在的时限。罗老板既然刚才说过,手中的‘死影’时间已久,那依清桐之见,不如早早放它解脱的好。”
话刚说完,突然清桐眼睛蓦一下睁得铜铃般大,死死盯着前方全身一阵紧绷。
她发现自己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刚刚说完话的一瞬间,她感到罗文修朝着自己风府穴处轻轻一点,然后她眼前瞬间一片漆黑,直把她惊得一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