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原本不过是脑中臆想,但看久了,就仿佛成真了。过了片刻,眼睛一眨扬手一挥,她将指间薄刃朝那方向扔了过去,全然忘了自己早已功力尽失。
眼见它高高而起又颓然坠落,这才猛一下清醒过来。
头顶突然飒啦啦一阵轻响,一道冷风由上而下,不偏不倚旋落到她床头处。
她吃了一惊。
过了片刻,仍按捺不住身上那道清晰视线的压迫,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将目光朝那方向转了过去。
不料就是这样细小一点动静,那人突然纵身一跃,兽一般朝着边上的窗外飞扑而出。
见状清桐急忙追了过去,辛辛苦苦沿着窗台爬到窗外,抬头一看,那人竟有意在等着她似的,一动不动在离窗十来步远的树影中站着。
依旧无法看清其样貌,只如鬼魅般漆黑单薄的一抹身形,随着树影的晃动,似在流转的风里摇曳着。
“骆展……”沉默片刻,她捏紧了手里那把薄刃,朝着那身影轻轻唤了声,“你还活着么……”
那人没有回答。
她按捺着急鼓般的心跳朝前走了一步,他转身一头隐没在了身后的树丛中。
似乎在有心等着她,在远离数步后,他再次停顿了下来,回头朝她伸出一只手。
心脏再次急跳起来,她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一路跟,一路走得有些浑浑噩噩。
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似乎前方那人有一种奇特的牵引之力,正如当年初遇见刀鬼的那天,不由自主就想朝他面前走过去,在他那双静如深潭的眸子里烙下自己的一道影子。
待终于回过神,那身影已然不见了,她发觉自己竟直愣愣伫立在芙蓉阁的门前。
门上偌大一对芙蓉宫灯摇摇曳曳。
在风里招摇着,好似一对通红的眼睛,沉默而闪烁地高高俯瞰着她。她不由后退了半步,匆忙想掉头离开,忽然听见门内有脚步声轻轻响起,朝着自己的方向踱了过来。
“骆展……是你么……”她停下脚步试着问了声,未察觉自己手心里已捏了一层汗。
门内无人应答,但依稀可听见一些细微的呼吸声从里头透出。
“你是来问我罪的么?”于是她再问,一边慢慢将手中那把匕首挟在了食指和中指的中间。
“你可知罪?”门内人终于应了一声。
隔着门板虽听得有些模糊,但依稀是刀鬼骆展的声音没错,这叫清桐不由得狠狠一下冷颤,几乎连手中的匕首都丢落到地上。
“你可知罪。”久等她不答,门内再次传出话音。
“……清桐知罪。”她沉默片刻硬着头皮答道。
“那么进来。”
清桐依言推门走了进去。
但门内空落落的,没有人,只有西边那扇整日关着的窄窗兀自开着,在夜风里摇曳出吱吱嘎嘎的轻响。她微怔了怔,但没有停下步子,继续朝里走,直至中间那张摆着只酒坛的圆桌处。
酒坛的盖敞开着,由里透出股桂花香。
“你不愿让我见到你是么?”她伸指在坛盖上慢慢滑动一圈,对着空气问。“我知道,这世上没人杀得了你,即便那人是小铁。也知道当日之事,一旦你洞悉,决不会放过我。所以,今日你是打算来要我的命的,是么?”
没人回答,但清桐能清晰感觉到有一双视线在自己身上冷冷游移。她一边慢慢转过身,一边再次道:“我只想知道,西子楼那夜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哪儿也找不到你?”
镜子上的黄纸在窗外吹进来的风里窸窸窣窣一阵颤抖。
一道人影立在镜子中间,是清桐的身影,但她意识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知几时多出了一道人影。
细而单薄,几乎风吹就倒的一道纤弱身影,裹在一袭猩红色长裙里。
长裙随风飘荡,带着那身躯仿佛烟雾般若隐若现,隐约可见一张苍白的脸,在那片红色映衬下微微泛紫,脸上那对瞳孔也透出抹青紫色的光。这对瞳孔目不转睛透过镜面看着清桐……但她到底是谢紫苏,还是同谢紫苏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传说中至今游荡在隐芳楼里的冤鬼何小芙?
想到这里,身子猛朝后一转,清桐一把将手中匕首朝那女人额头处刺了过去!但手刚挥出那女人就消失了,随即感到脖子上冷冷地一紧,刚想挣扎却立时僵住了手脚,因为脖子两侧的脉络被一只从她身后伸出的手稳稳扣住,力道不大不小,正逼得脉络中血液直冲脑门,却不至于让她立即窒息。
“谁……”迫使自己匀住气息后,清桐慢慢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那人没有回答。
只将手轻轻一转,清桐的脖子便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动作扭转了过去,身后那面镜子表面不知怎的蒙上了一层雾气,尽管如此,仍可隐约看出里面映着的两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