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不过七八岁,稚气未脱,刚刚开蒙。他也不懂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解开了文书卷轴,开始念上面的字。
“执此过所者,诸关放行,不得为难……”
在这份过所最下面,盖着圣上的大印。
“按理来说,一份过所,只能让一个人通关关卡。”柳七从他手里拿回了文书,举到阿鹄面前,“但这份是圣人亲笔所写的过关文件,凭你们的能力,应该能多人一起混出关。当然,之后各安天命,我无法确保你们永远无事。”
他们并不确定这人是什么意思。一个囚犯,随身带着皇上亲笔御批的可以出入所有关卡的过所,这种事情已经够离奇的,而他似乎还想将过所给他们?
“这份过所,是圣上留给我的退路。这样我就可以在到达边关后用它出关,穿过边境,到达南诏。有很多人并不希望前任国师活下去,流放地一定有杀机在等待着我。”他笑了笑,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我柳七法师,还不至于会死在那些人手上。”
老人提醒他:“放走了我们,你就永远也回不去长安了。明明可以活,为何要去边关涉险?”
“山人自有妙计。”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用担心,接着又坐回了那法台之上,恢复了那副没睡醒的样子,“趁着马贼和衙差还没来,你们快走吧。”
走,就还有活路。如果不走,一旦身份被人看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静默中,有些人已经带着孩子回到屋中,收拾需要带走的东西。没有太多的言语,因为对他们而言,生离死别已是常事。
柳七看着他们坐上驴车,趁着夜色远去。这座空村记录过杀戮与惶恐,但无论是多么惨烈的过往,终究会沉淀下来。
衙差最快也需要明天傍晚才能到来,至于马贼,谁知道呢。
他笑着叹了口气,走在空荡荡的临风村中,找了一柄扫帚,解下上面固定稻草的铁丝,然后撬开了镣铐的锁。但是他并没有丢掉它,而是拿起铲子,回到村头。
“我也只是个文弱道士啊……唉……”
跟着草棚附近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新土堆,向下挖了不久,柳七就找到了泥土中已经微微腐烂的马贼尸体。将人挖出来之后,他拄着铲子不住地喘气,后悔平时太不注意锻炼。
一刻钟后,已经换上货郎服饰的他,拖着一具带着镣铐、身穿白衣的尸体进入村民家中。这就是他的替身。柳七拿着火炬,静静看着地上的“自己”,然后将火点燃了屋内各处。
在这场大火之后,柳七法师在其他人心中,就是一个死人。无论对李哥还是对那些希望他死的人,这都是个不错的结果。
很快,整座临风村陷入了熊熊火海之中。他看着这冲天的火光,然后踏上了自己的路,渐行渐远。
回长安。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有许多人等着他去救,在那场天家内斗中,和自己一样被牵连、身陷囹圄的人。去救他们,那些和他似乎完全无关的人。
“不关我们的事情,就不要去管。”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同李东行说了许多次的话,那时的他心如死灰。而临风村的事,如果他实现将知道的说出来,陆猴儿就不会因此而死。燃尽这座村子的火,也点燃了心中的死灰,让希望缓缓复苏。
现在回长安,有些晚,但还不算太晚。
至少,不能让自己留下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