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那棵红枣树,伴着我曾住过的老屋,有过多少童年的往事……”歌曲《红枣树》那令人陶醉的旋律、打动心扉的歌词,又把我带回记忆中村子里那棵皂角树。那里有我的童年,还有我童年的快乐。
这棵皂角树生长在村中路边,有一搂多粗,没有人能说清它经历了多少岁月沧桑。夏日密蔽的浓阴有几间房大,是人们最好的纳凉去处。靠西的一枝大股上挂着一口大铁钟,那是生产队长指挥社员的工具。每到上工时间,只要听到“咣咣”的钟声,男人们就得赶紧放下饭碗,一手擦嘴一手扛起工具往外走,妇女们则在围腰上擦把手就锁门上工。去迟了轻则点名批评,重则会得到不让上工的处罚。不让上工,就是断了饭碗,你说谁不害怕?偶尔队里开大会,也会敲钟在这棵皂角树下集合。每逢饭时,皂角树下就变成了人们开“老碗会”的地方。一个个端一“福”字大老碗红苕,蹲在树荫下,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谝开了。有人明明碗早空了,就是不离开,非把那一段古经听完。冬天树叶落了,满树都是黑黑的皂角。那时没有肥皂洗衣粉,哪家妇女要洗衣服,拿起竹竿在皂角树上打几下,拾几个皂角,用棒槌砸烂,再在水中揉搓几下,白白的泡沫就出来了。
每到夜晚,皂角树下就变成孩子们的天堂。那时没有电灯,天一黑,孩子们就聚集在皂角树下。六十年代精简机构,安武从青海被下放回来,由警察变成了农民。现在想来可能是寂寞郁闷的缘故吧,成了娃娃头。孩子们就爱听他讲警察故事,一个大小伙子对着一群崇拜他的毛头孩子,任凭他说什么,反正孩子们都不知道。说到紧要处,他会停下来,给孩子们要烟抽。为了听故事,总有人跑回家去偷大人的烟给他抽。也许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回自己丢失的自信。
定牢稍大点,已经上四年级了。安武不来时,他就猴子称大王,给孩子们讲《烈火金刚》中的故事,说肖飞单骑机智买药、丁尚武怎样挥刀砍鬼子。还有电影《徐秋影案件》,听得小不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皂角树旁有一架废弃的大车箱,那是孩子们晚上的阵地。没故事可听时,车厢两侧面对面就坐满了小人儿,面对明晃晃的月亮,唱起了古老的儿歌:“月亮爷,明晃晃,我在河里洗衣裳。衣裳洗的白白的,打发哥哥出门去。去呀骑的红鬃马,回来坐的花花轿。一队喇叭一队号,你看热闹不热闹!”“从小绿憋憋(方言,鼓胀的意思),长大黑憋憋,刮风下雨憋打憋”。后一首歌唱的就是皂角树上的皂角,它小时候是绿的,秋后变成黑的,遇风雨时互相碰撞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在为人们歌唱。唱着,摇着,整个车厢都随着在晃动。月光洒在树缝里,像点点碎银在地上摇曳。有时还会打瓦牌,就是用碎瓮片砸成四方块,在前方放一块砖,孩子们分两队轮番上,看那一队先打倒砖头。斗鸡、龙狗娃都是那时常见的娱乐游戏。
六十年代末,大皂角树正对门的王万华老人去世了。出殡时棺材刚抬出门,皂角树朝北边的一枝大股“咯喳”一声断了,人们都说老人寿数到了,连老皂角树都断枝致哀。再后来,由于修路这棵皂角树被砍了。皂角木是做案板可遇不可求的上好材料,它粗壮的树身被做成了案板,惠及了不知多少人家。皂角树一生把阴凉、果实甚至自己的残躯,都完全彻底奉献给了他人,堪称无私的典范。做人如果能像皂角树一样,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他的人生都将是灿烂辉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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