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韦尔猛地坐到椅子上。
“您怎么啦,您怎么啦,帕韦尔·安德列伊奇?消消气……您怎么不难为情呀?您别忘了您是在说谁呢,帕韦尔·安德列伊奇!”主任出纳喃喃地说。
“在说谁呢?他当上了办事处主任,关我什么事!真是的,怎么选用这种人!简直可以说是把一头羊放进菜园子!”
“得啦,得啦,帕韦尔·安德列伊奇,得啦!别提了……这些小事说它干什么呀?”
“哼,这只狡猾的狐狸,摇尾巴去了!……我要等他回来。”帕韦尔气愤愤地说,拍了一下桌子。“瞧,他的大驾光临了,”他向窗外一瞧,接着说,“说到谁,谁就到。我们恭候着呢!”(他站起身来。)
尼古拉·叶列梅伊奇走进办事处。他喜形于色,但一瞧见帕韦尔,便有点发窘。
“您好,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帕韦尔向他慢慢地迎上前去,别具用意地说,“您好。”
办事处主任什么也没有回答。门口出现了一个商人的脸。
“你为什么不搭理我呢?”帕韦尔继续说,“不过,不……不,”他又说,“这样不是事儿;吵呀骂呀都没有用处。是呀,你最好对我说说,尼古拉·叶列梅伊奇,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为什么老要毁了我?你说说看,说呀。”
“这儿不是跟您说个明白的地方,”办事处主任有些不安地回答说,“而且也不是时候。不过,说实话,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您凭什么说我要毁了您或者老跟您过不去呢?再说啦,我怎么能够让您过不去呢?您又不是这办事处的人。”
“那还用说,”帕韦尔回答说,“要是那样就更糟了。可是您为什么装蒜呢,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反正您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明白。”
“不,您明白。”
“不,对上帝发誓,我不明白。”
“还对上帝发誓呢!既然是这样,那您说说,您怕不怕上帝!您为什么不让那位可怜的姑娘有条活路呢?您想让她怎么样?”
“您说的是谁呢,帕韦尔·安德列伊奇?”胖子故作惊讶地问。
“怪啦!不知道,真的吗?我说的是塔季雅娜。您怕上帝吧——为什么要报复呢?您得顾点脸面:您是个有家室的人,您的孩子都长得有我这般高了,我也是个人嘛……我要结婚,我的行为堂堂正正。”
“这事凭什么怪我呢,帕韦尔·安德列伊奇?是女主人不准你们结婚:这是女主人的意思!关我什么事呢?”
“跟您不相关?您不是跟那个老妖精,那个女管家勾搭在一起吗?您没有去搬弄是非吗?嗯?您说说,你们没有无中生有地去诬陷那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吗?她不是由于你们的慈悲才从洗衣的变成刷盘子的吗?不是由于你们的慈悲她才挨打,才穿粗布衣服的吗?……讲点脸面吧,讲点脸面吧,您这老家伙!没准您会得中风死的……您总得向上帝做交代吧。”
“您骂吧,帕韦尔·安德列伊奇,您骂好了……看您还能骂多久!”
帕韦尔一下火了。
“怎么?想威胁我?”他愤怒地说,“你以为我怕你?不,伙计,你看错人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上哪儿都找得到饭吃。而你呢,可就是另一码事啦!你只能在这儿瞎混混,挑拨是非,偷偷摸摸……”
“瞧你倒神气起来了,”办事处主任也按捺不住了,打断了他的话,“一个庸医,不过是一个庸医,有什么屁本事!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多么了不起!屁!”
“哼,庸医,要是没有这个庸医,您这位大人早在坟墓里烂掉了……我真不该把你这样的人给治好了。”他透过牙缝低声说。
“是你把我治好的?……不,你是想毒死我;你让我吃了芦荟。”办事处主任接过说。
“要是除了芦荟,没有旁的药能治你的病,那怎么办呢?”
“芦荟是医药管理部门禁用的药,”尼古拉继续说,“我还要去控告你呢。你是想害死我——就是这么回事!只是上帝不答应罢了。”
“算了,算了,你们两位……”主任出纳开口说。
“你别管!”办事处主任喊道,“他就是想毒死我!你对这个不明白?”
“我何必呢……听我说,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帕韦尔绝望地说,“我最后一次请求你……你这样逼我,我没法忍了。你就让我们安生吧,明白吗?要不然,我对你说吧,咱们两人中会有一个人没有好结果。”
胖子勃然大怒。
“我不怕你,”他嚷了起来,“听见没有,你这乳臭小子!我跟你老子就斗过,我制服过他——这可做你的前车之鉴,当心吧!”
“别提我父亲的事,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别提!”
“滚你的吧!你凭什么给我定规矩?”
“你听着,不准提!”
“你也听着,别太放肆……你以为女主人那么需要你,如果她必须从我们两人里挑一个——那你是保不住的,伙计!谁都不许胡闹,小心点吧!(帕韦尔狂怒得直打哆嗦。)那个塔季雅娜丫头是自己活该……等着吧,还有她受的呢!”
帕韦尔举起双手,扑了上来,办事处主任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把他铐起来,铐起来。”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哼哼起来……
这出戏的终场我就不去描述了;就这样我还担心,我是否已让读者感到难受。
当天我就回家去了。过了一星期左右,我听说女主人洛斯尼亚科娃仍留下帕韦尔和尼古拉两人供自己差使,而把那个塔季雅娜丫头打发走了,显然是不需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