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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母亲不断告诉女儿，“你应该过更正确的人生”，而女儿则不断地对母亲说，“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大”。《瞬息全宇宙》讲的，事实上就是两代人之间无法弥合的裂缝。 在母亲的困境里，我们看到了很多的框，而在女儿的困境里，我们则看到很多虚空的圆。 影片中的Everything Bagel，就是虚空之圆最好的象征：它似乎承载了一切，中心却如此空洞。 这像极了被赋予了太多期待的孩子，在互联网生态下成长起来的状态。 在这个信息过载的时代，我们看见了万事万物（Everything），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Everywhere）。 正因如此，石头宇宙的这一幕才显得如此动人。在一个荒芜的世界里，你不需要去寻找任何的意义，没有纷繁复杂的信息，也没有相互伤害的言语，只有沉默，只是安静地「存在」。 这一幕的力量，正在于它洞穿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困境。 它也同时显示着，在这一刻，母亲终于理解了女儿。 Joy想要毁灭的是宇宙吗？事实上，她想要毁灭的只是自己。她一切的悲伤，都源于在浩瀚的宇宙里，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事实上，她质问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意义，而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理解女儿的困境之前，母亲眼中的Joy是一个完全黑化的大魔王。 而当她理解了Joy的挣扎和撕裂，她发现原来在女儿五颜六色的外衣下，藏着一个如此悲伤的内核。 石头宇宙之后，Joy变换了两次造型：第一套是五颜六色的小熊套装，看似华丽缤纷，但仔细看她脸上的妆容，粉色的亮片洒在眼睛的周边，仿佛彩色的眼泪。 额头上如同蛇一般的头发，也象征着她纠结的内心。 再看这一身—— 五颜六色布料拼贴的衣服，一半卷一半直的头发，甚至是这个发条橙+小丑的妆容。其实都在暗示，在走入贝果象征的虚空时，Joy的内心并不快乐。相反，她是挣扎、撕裂和悲伤的。 她一直在各个宇宙里寻找母亲，寻找自己存在的位置。 所以，《瞬息全宇宙》究竟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 我想，或许在最简单的意义上，它关乎一个自我否定的母亲，和一个自我厌恶的女儿，她们如何在爱中相互拉扯，弥补两代人之间的鸿沟。 而在更深层的意义上，这部电影其实在问——我们该如何在万事万物间，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 三、All at Once：Waymond的方式 《瞬息全宇宙》并不是一个只关于母女的故事，那样的话，它会是另一部《青春变形记》，在《瞬息全宇宙》里，丈夫Waymond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在Evelyn看来，真正的男人应该像阿尔法Waymand那样：勇敢刚毅，承担起拯救世界的重担。但在电影里，真正陪她战斗到最后的，是自己那个一事无成的丈夫。 Waymond这个名字，在台湾被翻译成“威猛”或者“威门”，而它念起来又像极了Women（女人）。 应该是Waymond，当时打错啦～我猜想，这或许是有意为之。 导演在采访中提到，“我们以为力量指的就是阳刚之气，是坚韧不拔、是虚张声势；但其实，同理心和善意也是力量。” 是的，就像饼干也可以是功夫一样，温柔也可以一种力量。 导演用Waymond这个角色，解构的正是对于性别的刻板印象。 电影里有个很动人的细节：在功夫宇宙里，Evelyn惊讶地发现，如果没有她，原来丈夫也会拥有更好的人生。电影里，Evelyn一直沉浸在《花样年华》《泰坦尼克号》式的浪漫里。但丈夫Waymond在意的，却是他们能否在一起。 Waymond知道，如果多一张船票、如果Jack没有死，那他们最终都会走向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而这些凄美爱情故事里无法实现的结局，其实都在当下。 面对看起来琐碎和平庸的日常，Waymond的方式是：选择看到事情更好的一面。在他看来，这不是天真，而是必要和必须。在日常生活里。他给很多东西都贴上了Googly Eyes，只要换一个角度，杂乱无章的麻烦，就会成为生活中的乐趣。 这些塑料眼睛，正对应着影片中的贝果： 空心的贝果，消解着一切，象征着虚无；眼睛，则是一个有核心的圆，它意味着面对与接受，也意味着创造。 这就是Waymond的人生哲学，如果生活本身没有意义，我们为什么不创造意义？ 在一个家庭故事的内核下，导演在讨论的其实是存在与虚无的问题，而这个家庭中的每个人，都代表着这个问题不同的面向。 在我看来，影片结尾母女的和解并不是在说“爱可以拯救一切”，而是在说—— 爱定义了我们的存在。 母亲和女儿，像极了两颗在荒芜世界里的石头，也像极了浩瀚宇宙里相互牵引的两颗行星。 就像Evelyn说的：“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为什么我非得在你身边，这毫无道理可言。”爱这件事也毫无道理可言，但它就是存在。它像一股引力，牵引着两颗行星的关系，定义着它们在宇宙中的位置。 《瞬息全宇宙》和解的结尾，其实并不突兀。 导演用了整整两个小时在论证，不是爱拯救了一切，而是爱定义了我们在万事万物间存在的位置。 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在Evelyn贴上塑料眼睛后，她洞悉了每个人需要的东西：有的人抱着小孩，有人抱着狗，有人拿着饼干。每个人的爱，其实都不尽相同。 是的，导演用了两个半小时的天马行空，在论证：我们为何而存在？是为我们所爱之人，也是为我们所爱之物。 如果你曾经看过两位导演的前作《瑞士军刀男》，一定会印象深刻。在这部电影里，同样充斥着各种无厘头的荒谬。 荒岛上的一具尸体居然会放屁，而他的屁竟然可以作为驱动力，帮助主角逃离荒岛。 导演之一关家永，其实就出生在一个典型的华裔移民家庭，他曾经饱受多动症的困扰。 在电影映后的采访中，他这么说道—— “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无法逃脱这个自我厌恶的深坑。而试图让放屁的尸体变成可爱的人，其实是我试图说服自己的过程。如果我能让放屁的尸体有意义，那么也许我可以让自己的生活有意义。 我们试图在电影中，找到大家看起来觉得荒谬而无意义的东西，然后告诉大家，为什么不呢？这些东西难道不值得有意义吗？ 而且，我们不仅要说为什么不，我还要告诉你，我要向你证明：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让这一切变得美丽。想办法让香肠手指变得浪漫，让荒芜石头变得超凡脱俗。 我认为，这就是人类存在的方式。即使在这个浩瀚的宇宙里，我们只是一粒尘埃。” 实际上，这部电影在国外又叫座又叫好，是因为在后疫情时代下，他们对于回到当下、拥抱和解的一种渴望。主创们也一直鼓励大家去影院观影，重新经历和陌生人一起观影、结束后大家一起鼓掌的体验。 但在国内，很多人的批评则聚焦于：这部电影并没有切中东亚家庭里最复杂的病根。 许多人认为，相比东亚家庭真正的痛楚，这部电影最后抛出爱与和解，显得老套而轻飘。 但或许，我们并不需要一部电影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爱和存在，有很多种论证方式。而在我看来，《瞬息全宇宙》就是美妙的其中一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