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很普通,但不想永远普通 廉昌熙不止一次提到自己是多么普通,自己的生活又是多么平淡枯燥。同时,他认为“普通”并不是他个人的特点和命运,而是与他一同长大、玩耍的一批人的共性。 他将自己居住的社区视为“戏剧性”的绝缘体:“这个村子从我出生到现在,除了夏天淹水和老人过世,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平静无波。” 分手时,他宁愿将原因全部推到对方身上,也不愿意“被发现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 有时,他又觉得普通人谈恋爱亦有优势:“第一眼见到会让人有点失望,先表现得普通,再一一展现优点。” 因为生活过于沉闷,身边忽然出现了具先生这样离群独居、富有而低调、还身怀绝技的异类,他就深深为之兴奋。 对于这种“普通”,首先,廉昌熙很乐意承认普通是一种现状,却不相信自己会永远以普通人的身份过普通的生活。他有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成功哲学:聚在一起的人之所以聚在一起,是因为水准相当,所以不必非议他人,只要修炼自身,等待时机,就能自然而然地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当具先生把地球上的人比作77亿个堆叠的硬币时,廉昌熙被这种说法击中却又十分不甘:“我那么拼命地活着,但你能从和那座山一样的硬币堆中找到我这个硬币吗?” 廉昌熙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他很在乎“通过努力能不能摆脱普通人的身份”,也说明他内心其实明白陷于与他人的比较中有多么痛苦,同时又不甘心输给他人。 其次,廉昌熙很乐意就着“普通”这个话题大发议论,自我嘲讽,却不能忍受别人说他普通。他总是抱怨郑雅凛虚伪,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虚伪的时候。 被同事提醒后的神情,人活一张皮啊被同事的提醒的那天,他在大街上看见一座巨大的英雄雕塑,晚上又梦见被英雄雕塑砍杀,这一段没有台词,但参照同事的感叹“身为一个男人,又不是要当救国英雄,为什么我这么抬不起头?”,我们可以将这个梦视为一个分水岭,从这一天起,廉昌熙开始将自嘲深化为真正的反省,重新认识“普通人”的身份,也重新认识自己的“普通生活”: 升职失败时,他自我劝慰:“至少我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今天”。 拿到劳斯莱斯的车钥匙,他没有开去人潮拥挤的地方炫耀,而是选择在独处中感受平静和温柔的状态。 他还开始正视内心深处一次次延宕的辞职念头,决心放弃挤独木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此外,相比于以“非凡”为目标的职场,家庭这一指向日常生活的场所,也具有普通的特征。在家庭中照顾父亲的那段时间,也让廉昌熙有机会认识自己,体味普通的真实滋味。 就这样,三年过后,当他与池贤雅分手时,他对“普通”的态度已有很大改观,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布“我就要这么平凡地过生活”。他不再苦恼于自己如一韩元硬币一般微不足道,转而珍视生活的平淡之味:如果戏剧性意味着为了钱疲于奔命,忍受别人的轻视,或者被囚禁于绝症的地狱,生活还是平淡些好。 更何况,生命的普通,并不妨碍人们用有限的生命去从事有价值的事业。只要能够认清自己的优势,执着而勤奋,就能实现自身的独特价值。在最后一集中,廉昌熙误打误撞又仿佛命中注定般走进了殡葬礼仪师培训班,在他那心领神会的微笑中,一段更有价值的职业之旅正在向他开启。 三、任性的孩子,也会一夜长大 作为廉家孩子中唯一的男子汉,廉昌熙本来承受着很高的期待,却成为最令父母操心的那一个,也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他虽然经常惹父亲生气,天天被母亲挑毛病,但他的快言快语和任性发泄,却也说明他享受着最多的容忍与疼爱,以及他与父母的关系最少拘束。 有三件事情很好地表现了廉家微妙的兄妹关系和复杂的亲子关系。 第一件事是,大姐和廉昌熙像往常一样吵闹着回家,大姐生气地抓起拖鞋扔向廉昌熙,不料廉昌熙一躲,拖鞋砸到了美贞头上。两人都愣在原地,都没有去承接美贞的委屈和愤怒,所以美贞再怎么生气,也只好把气撒在拖鞋上。 这个场景说明,美贞虽然是老幺,却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宠爱,甚至连一个打架时愿意为她出头的人也没有。可以说,三兄妹没有一个是像样的,最成熟的是妹妹,最幼稚的反而是哥哥。 第二件事是父亲看见廉昌熙因为工作原因不敢挂电话,每次都要浪费一个小时来听店长闲话家长,便批评廉昌熙作为一个男子汉却对人生毫无计划。廉昌熙口无遮拦地反驳道:“难道爸的人生就按计划走了吗?你生了三个小孩,女儿让你操心,儿子死不听话,除了种田还要经营工厂,做了两种工作,结果连轿车都买不起,夏天工厂还没有冷气吹,只能闷在里面,难道这种生活都是你计划好的吗?”这样过于直白的顶撞虽有一定道理,却体贴不足,缺乏设身处地的同情心。不听话是孩子的行为,并不是长大的表现,如果他再成熟一些,或许能在顶撞与赞同之间找到一种更恰当的表达方式,在任性与听话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第三件事是在廉昌熙得知有一个接手便利店的赚钱机会时,他小心翼翼地铺垫,努力斟酌措辞,尽量不令父亲不快:“那个,爸,我想说一件事,因为不说的话,我觉得太可惜。我真的只是说说,你放轻松听一听。”言罢,还很客气地提示:“如果你感兴趣,这是个赚钱的机会。” 儿子和父亲说话,需要战战兢兢到如此地步,直令人感到无奈,可还是被父亲一句话就否定:“我的生计我会自己想办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固执了,更像是要维护作为父亲的权威。 应该说,正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成长经历,使廉昌熙时时渴望着任性,但又始终不能任性。他一直希望能有个哥哥为自己遮风挡雨:“我要是能有个哥哥就好了,那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我好想念从不存在的哥哥。” 具先生的到来,恰好为这个“不存在的哥哥”提供了一个具象化的载体。具先生的富有、独居、能跳远等一系列特立独行之处,令廉昌熙产生了崇拜心理,具先生的形象因此带上了哥哥一般的光环。具先生把车借给他开,更令他感受到一种被宠溺的错觉,所以他才敢开着别人的车到处溜达。换言之,成为弟弟,本质上是一种任性的方式。 拿到车钥匙的那一刻,开心得像个二百斤胖子我总怀疑廉昌熙早已明白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也已具备承担责任的能力和心智,只是仗着父母健在,才当孩子当了太久。否则,母亲去世时,他怎么毫无不适,一夜之间就学会了主动承担?他不仅学会了照顾父亲,关照家庭,甚至懂得体味责任之中的艰难与寂寞。当然,也不排除是集数不够,编剧只好压缩情节,草草收尾。 甚至,从承担责任的抽象意义上而言,廉昌熙已经超越了私心,到达了道德的层面。从他和吴斗焕讲的《重返伊甸园》故事中,可以感受到,他赞同那个用自己三年孤独去换取他人五分钟温暖的人,不仅是出于法律上的判断,更重要的是道义上的认同。他将这样的价值观身体力行了,甚至还将这份帅气藏在心中。要知道,在善行面前,赞美与感谢是最轻微的嘉奖啊。 从行动的矮子到巨人,从不甘普通到懂得知足,从任性的孩子到家庭的支柱……如果说,廉美贞的故事,讲述了如何解放内心的小孩,而廉昌熙的故事则告诉我们,也要去解放内心的大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