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放”这件事上,如果说大姐廉琦贞和小妹廉美贞的契机都是遇见一个“白马王子”,那么廉昌熙的推力则显得沉重许多。 母亲去世的前几天,他还是一个令父母操心的孩子。因为不敢向父母交代辞职,只好穿上西服出门假装上班。 母亲去世后,廉昌熙几乎是“自动”成为了支撑家庭的男子汉,不仅接替了照顾父亲的任务,还对大姐和小妹倾注了相当的关心。他带领受伤的家庭,挺过一个人生的冬天,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一、当我沉默时,我感到充实 《我的解放日志》剧情紧贴三兄妹上班下班的日常生活展开,三兄妹都在首尔上班,但因为家住在京畿道三浦市,通勤时间超长,生活、社交、恋爱等各方面都不得不为此妥协。 京畿道是什么概念呢?从命名看,“京”指首都一带,“畿”则是以首都为中心,方圆150公里的地区。所以廉昌熙前女友把京畿道形容为“包围着首尔的蛋白”,很残酷,也很形象。 从住得远这个冰山一角开始,衍生出了三兄妹所承受的一系列匮乏。首先是物质匮乏,单身生活节俭一些无妨,但对于大龄未婚青年来说,物质的匮乏是致命性的,正如廉昌熙所抱怨的:“没有车,又住在京畿道,这样我要怎么谈恋爱跟结婚?” 美贞曾提出一个假设:“如果出生在首尔,我们会有所不同吗?”在廉家的语境下,这个问题也可以替换为:“如果有钱,我们会有所不同吗?” 廉昌熙一口咬定:“当然不同。” 大姐的答案与之相似:“如果有钱,心地就会善良啊。都说谈恋爱会让人善良,这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不管是钱还是男人,如果能拥有些什么,自然而言就会变得善良。” 美贞则说:“我觉得都一样,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是现在这样。” 表面上,美贞很清醒,但从她那异常的沉默中,不难看出她实际上陷于一种绝望的乏力感中:白天不断被职场消耗,下班后也无法从家庭中获取温暖,日子久了,便逐渐丧失了回应世界的精神气和开拓进取的欲望。 这便是第二重匮乏:欲望的匮乏。“人活一口气”,欲望的匮乏比物质的匮乏更可怖,人若是囿于物质的匮乏,还可以通过努力来弥补,但若是丧失了欲望,就失去了全部行动的动力。 应该说,这两种匮乏都要归结于原生家庭。物质匮乏,是由于父亲做了姑姑的担保人,背上了一笔不小的债务;欲望的匮乏,则来自于家中无所不在的压抑感。 廉家一家人的氛围是怎样的呢?通勤路上,兄妹三人彼此不交流;父母都把爱藏在心底,只会用教训的口吻表达关怀;遇到麻烦宁愿饿死、坐牢也不愿意告知、求助家人;整个家里除了吵闹就是死寂,没有一刻是被欢声笑语萦绕的。 “家和万事兴,家乱万事废”,这样的家庭,种出来的作物都是歪瓜裂枣的,更别说生活在其中的人了。 这样的家庭氛围很大程度上由固执保守的父亲和自诩不幸的母亲造成。美贞这样描述父母:“我觉得我爸很可怜,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幸福过。我妈好像认为自己因为子女变得不幸。”由不擅长爱的父母抚养长大,孩子们也不懂得如何健康地爱。 做决定前想要获得父母的认可,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常中,每天都像是一个循环,一种无力感扑面而来:无论白天在外面前进了多少步,到了晚上都要回到令人窒息的家中,仿若妖怪现形,始终无法完成蜕变。原生家庭这四个字,轻易就冲散了奋斗的成就感。 在廉昌熙看来,生于、长于山浦市,更是决定了他一辈子的坐标系:交友、恋爱、结婚…… 这种匮乏导致他后来遇到心仪女性,也选择放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困境:如若不能改变住房和经济上的现状,无论和什么样的女生谈恋爱,最终都会分手。 一开始,廉昌熙只会通过倾诉排解怨气,却没有能力从根本上改变被困的局面。直到同事给他当头一棒:“如果郑雅凛不是有钱人,你还会这么讨厌她吗?如果她家境平凡,是个普通女人,你会这么讨厌她吗?” 同事进一步建议道:“你不要否定自己的野心,就让它自由发展啊。只要你变成有钱人,就不会讨厌郑雅凛了。” 言下之意,廉昌熙同样有升职加薪的野心,与其看不惯竞争者,不如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将嫉妒之心化为行动之力。 同事对廉昌熙同样野心勃勃的判断未必准确,但他的思路却不无道理:与其烦恼,不如行动。 为了破局,廉昌熙做出的第一个尝试是向具先生借劳斯莱斯,“以圣人的姿态,生活一段时间”。这个办法一开始很奏效,但车被刮后,他又立马回到了容易被郑雅凛影响的状态。 第二个是辞职。这不失为一种摆脱原有环境的办法,但也只是权宜,作为一个成年人,无论休息多久,总要再次面对社会。 第三个是母亲去世以后,廉昌熙接替了母亲的职责:照顾父亲,辅助出工,关照姐妹——不仅是物质意义上的照顾,还有精神意义上的修补。 他敏感地注意到美贞的失恋,特地去停车场蹲守具先生。美贞借钱给前男友的事泄露时,他也设身处地替美贞解释。 全家一起去海边时,廉昌熙甚至深情脉脉地安慰父亲:“爸,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越来越融洽。”“你身边还有我们三人。我爱你。”“有爱天下无难事。” 对于天天以泪洗面的大姐——这种外放的、自然而然的情绪纾解方式,说明大姐是恢复最快的,不像美贞和父亲都把负面情绪憋在心中——廉昌熙没有直接表达安慰。大姐真正情绪压抑的时候其实是她摆弄头发的时候。三年后,当她遭遇恋爱的困境时——就像在第一集中她相亲失败后,冲动地将头发烫卷一样——她又一冲动剪了短发,廉昌熙便开导她:“别再拿头发撒气了,换位思考一下泰勋的处境吧。”这番长兄般的口吻,说明廉昌熙已成为家庭精神顶梁柱般的存在。 廉昌熙一点一滴的关怀,真的就像“毛毛雨”一样默默滋润着每个家庭成员,将破碎的家庭重新粘合起来。同时,这场毛毛雨也反过来滋润着他自己,为他积蓄着重新行动起来的勇气和动力。我们可以想象,正如有一次廉昌熙在银行让一个大叔先领钱,在助人的付出中收获到一种满足感一样,廉昌熙在照顾家人的过程中,也得到了休息,重新建立起自我价值感。 起初,廉昌熙总是吵吵嚷嚷、抱怨不断,后来逐渐变成一个能藏住话的人,大概也是因为他在付出中发现了行动的力量吧。最后一集中,廉昌熙对自己的这种变化总结道:“当你想倾诉的话语已经涌到了舌尖,但是把那些话憋回去的瞬间,从那个瞬间起,你就成为了大人。”这里有一个易被误读的因果关系,其实成为大人、性格成熟是原因,欲言又止、话说三分才是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