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星期要用的《每月例话·少年笔耕》,父亲说:“我们到五层楼上去望望那受
伤的老人吧,看他的眼睛怎样了。”
我们走进了那暗沉沉的屋里,老人高枕卧着,他那老妻坐在旁边陪着,侄子在
屋角游戏。老人见了我们很欢喜,叫我们坐,说已大好了,受伤的不是要紧地方,
四五日内可以痊愈。
“不过受了一些些伤。可怜!那孩子正担心着吧。”老人说,又说医生立刻就
来。恰巧门铃响了,他老妻说“医生来了”,前去开门。我看时,来的却是卡洛斐,
他着了长外套站在门口,低了头好像不敢进来。
“谁?”老人问。
“就是那掷雪球的孩子。”父亲说。
老人听了:“嘎!是你吗?请进来!你是来望我的,是吗?已经大好了,请放
心。立刻就复原的。请进来!”
卡洛斐似乎不看见我们也在这里,他忍住了哭脸走近老人床前。老人抚摩着他:
“谢谢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母亲,说经过情形很好,叫他们不必挂念。”
卡洛斐站着不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你还有什么事吗卢老人说。
“我,也没有别的。”
“那么,回去吧。再会,请放心!”
卡洛斐走出门口,仍站住了,眼看着送他出去的侄子的脸。忽然从外套里面拿
出一件东西交给那侄子,低声地说了一句:“将这给了你。”就一溜烟去了。
那侄子将东西拿给老人看,包纸上写着“奉赠”。等打开包纸,我见了不觉大
惊。那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卡洛斐平日那样费尽心血,那样珍爱着的邮票簿。他竟
把那比生命还重视的宝物,拿来当做报答原有之恩的礼品了。
少年笔耕(每月例话)
叙利亚是小学五年生,十二岁,是个黑发白皮肤的小孩。他父亲在铁路做雇员,
在叙利亚以下还有许多儿女,一家营着清苦的生计,还是抬据不堪。父亲不以儿女
为累赘,一味爱着他们,对叙利亚百事依从,唯有学校的功课,却毫不放松地督促
他用功。这是因为想他快些毕业,得着较好的位置,来帮助一家生计的缘故。
父亲年纪大了,并区因为一向辛苦,面容更老。一家生计全负在他肩上。他于
日间在铁路工作以外,又从别处接了书件来抄写,每夜执笔伏案到很迟才睡。近来,
某杂志社托他写封寄杂志给走户的封条,用了大大的正指字写,每五百条写费六角。
这工作好像很辛苦,老人每于食桌上向自己家里人叫苦:
“我眼睛似乎坏起来了。这个夜工,要缩短我的寿命呢!”
有一天,叙利亚向他父亲说:“父亲!我来替你写吧。我能写得和你一样好。”
父亲终不许可:“不要,你应该用你的功。功课,在你是大事,就是一小时,
我也不愿夺了你的时间。你虽有这样的好意,但我决不愿累你。以后不要再说这话
了、”
叙利亚向来知道父亲的脾气,也不强请,独自在心里设法。他每夜夜半听见父
亲停止工作,回到卧室里去。有好几次,十二点钟一敲过,立刻听到椅子向后拖的
声音,接着就是父亲轻轻回卧室去的步声。一天晚上,叙利亚等父亲去睡了后,起
来悄悄地着好衣裳,蹑着脚步走进父亲写字的房子里,把洋灯点着。案上摆着空白
的纸条和杂志定产的名册,叙利亚就执了笔,仿着父亲的笔迹写起来,心里既欢喜
又有些恐惧。写了一会儿,条子渐渐积多,放了笔把手搓一援,提起精神再写。一
面动着笔微笑,一面又侧了耳听着动静,怕被父亲起来看见。写到一百六十张,算
起来值两角钱了,方才停止,把笔放在原处,熄了灯,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去睡。
第二天午餐时,父亲很是高兴。原来他父亲一点不察觉。每夜只是机械地照簿
誊写,十二点钟一敲就放了笔,早晨起来把条子数一数罢了。那天父亲真高兴,拍
着叙利亚的肩说:
“喂!叙利亚!你父亲还着实未老哩!昨晚三小时里面,工作要比平常多做三
分之一。我的手还很自由,眼睛也还没有花。”
叙利亚虽不说什么,心里却快活。他想:“父亲不知道我在替他写,却自己以
为还未老呢。好!以后就这样去做吧。”
那夜到了十二时,叙利亚仍起来工作。这样经过了好几天,父亲依然不曾知道。
只有一次,父亲在晚餐时说:“真是奇怪!近来打油突然费多了。”叙利亚听了暗
笑,幸而父亲不再说别的,此后他就每夜起来抄写。
叙利亚因为每夜起来,渐渐睡眠不足,朝起觉着疲劳,晚间复习要打瞌睡。有
一夜,叙利亚伏在案上睡熟了,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打吨。
“喂!用心!用心!做你的功课!”父亲拍着手叫。叙利亚张开了眼。再用功
复习。可是第二夜,第三夜,又同样打腔,愈弄愈不好:决是伏在书上睡熟了,或
早晨晏起,复习功课的时候,总是带着倦容,好像对功课很厌倦似的。父亲见这情
形,屡次注意他,结果至于动气,虽然他一向不责骂小孩。有一天早晨,父亲对他
说:
“叙利亚!你真对不起我!你和从前不是变了样子吗?当心!一家的希望都在
你身上呢。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