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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行者:赛博朋克作为一种膨胀的传说

时间:2022-09-2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源心 点击:

  在OP里,总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众人的身影,直接、高速地,映射、流动在主角之上。当然,观众可以下意识地,把这些人物层的堆叠视为一个常见的“多重曝光”效果。但如果结合剧情,我们会发现这种“身影的叠加”不仅仅是纯粹的视觉表象,主角大卫作为一个“为了别人而活的人”,从始至终一直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使命,而那为其源源不断地“生产”使命、于外部映入己身的他者之形,不就能表征为一层“身影的叠加”吗?

  OP结尾这卡尤其值得注意,敌人的躯干里叠加着静立的都市建筑,而大卫的脸上映照着活动、反抗的人,一种双重的对立

  扩大些范围,会发现这种叠加在正剧中也以其它的形式出现在关键之处,最典型的就是“反射”。

  以结尾露西登上月球、看到幻觉的这个镜头为例,一个身体借着透明的介质反射到另一张面庞上,它是间接的叠加,这种“间接”具象为时间的玻璃——隔离无氧的现实、把过去的印象复制到当下,露西的欲望升维成“阳光”,反射这层幻觉。与第二话里、两个真实的人在一个虚拟空间中想象月球相反,露西此刻在一个真实的空间内碰见了虚拟的对象,大卫于此成为了她想象的影子,就如OP里那些直接叠加在大卫自己身上的面庞与身体。

  这就是赛博朋克的一种吸收机制:大卫背负他者愿望的同时,也背负起他者的影子,他自己陷入这重重叠叠的影子里,直到最终,被外部的愿望之影——那炽热的阳光,反射成幻想。

  无我的影子

  纵观全剧,大卫比起人,更像个容器——如同公司对他的定位,这不是说他没有自己的意志,而是指其意志总被他人所牵引。

  母亲的高塔、曼因的团队、露西的月亮……一个一个使命纷至沓来,其中唯独没有他自己的愿望。结局里他托着厚重的机体,抱着露西下坠时,对她说:“我没关系,我所剩无几。我要帮你实现梦想,那就是我的梦想。”他始终依赖于别人的梦想。

  这里有个常见的误区,即把大卫的行为视为一种英雄主义的“无私”。不,大卫不是一个英雄,他甚至不是一个反英雄,因为这两种形象都必须依赖于一个浪漫的主体,这种“浪漫”并非指某一方面的完美、理想,而是代表他们都具有把自我扩展到他者之间的能力。英雄主义的“无私”恰恰建立在一个绝对的“私”之上,但大卫并不具备这种强力的自我,他的自我如同他的身体,自始至终不是向外扩张,而是被外部的零件(义体、他人的梦想等)所装备、内侵,因此为了维持主体的基础,大卫在剧中总需要说“我是独特的”——这是一个症候性的反复确认、它在最后一集被一次一次的药剂注射所戳穿。

  结局里,大卫在疯狂后,靠露西的爱吻重获神智,这个老套的桥段不仅是一种庸俗,也是一种悲剧:大卫直到最后依旧需要承担他人的情感、他人的意愿,若非如此,他就会陷入自我的精神幻想——但可笑的一点来了:即使在幻想中,他依旧在背负着一个母亲的形象,背负着母亲赋予其的小镇青年使命,他把分裂出的自我,对象化为于本体的期许。一种深层的戒律,借着他者的面目歇斯底里地回归。

  做题家的执念把赛博萝莉整无语

  无我的影子就此从结局指向了开端,对比第六话中曼因的症状可以看出,赛博精神病并不是单纯的精神混乱,世界不是在病理间纠缠成一团无法掌握的乱麻,而是清晰地贯彻一种回溯性的体验。曼因在其中看到了初始的自我、未装备任何武器的瘦小而完整的自我,一份回光返照的知觉——在不可承受生命之时突然变得轻松、在不可承受义体之时梦一般目睹原始的身躯。曼因在这个返乡式的幻想中、在一个起点位置,感受到自己的终点,慨然赴死,这就是赛博精神病的本质——过去与未来的距离被抹除、作为现在的时间滑落坍塌。

  于是我们从大卫的发病中发现,他的开端是他人(母亲)的愿望,而他的结局也是他人(露西)的愿望,起点与终点合并,如同大卫与他人重叠,而自我和现在的时间一起,被持续地遗弃,唯一不变的奇点昭然若揭:从始至终,大卫的自我都所剩无几,无论他是否变成赛博疯子,他的答案都一样。

  虚假的边缘

  大卫从始至终都被他人束缚,甚至可以说,他从始至终都渴求着他人的束缚,他的“自我”一直依赖于这种束缚的结构,这种结构既体现于精神,也反照于社会。

  在《边缘行者》的开头,他因母亲去世、无法缴纳各种费用,而被整个社会系统拒绝。抱着母亲的骨灰盒,漫步街道,大卫没哭,不是因为坚强,而是因为泪水失去了意义,它不会作为仪式被公众确认,也不会作为情绪被自我确认,悲伤在此远比愤怒无力,愤怒可以让大卫轻易地确认一个活着的敌人(比如那个出言不逊的纨绔公子),通过确认一个活着的敌人就能暂时确认一个活着的自己,但悲伤不同,作为其对象的母亲已经逝去——以被周围一切存在都轻视的形式,它无法通过坚硬、在场的对立,去提供一个结构来容纳自我,像只坐着一个人的跷跷板,尴尬地暴露无张力的失衡,这种“无张力”便是大卫未流出的那些泪水——它们在一个公共空间被废止的边缘、无限地空转。

  问题就在这:大卫真正作为“边缘行者”的旅程,仅仅是他抱着骨灰盒,从医院回到租房的那段路罢了。他从遇到露西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属于边缘。

  大卫加入了名为“赛博朋克”的团体,如名称般,队友都保持着这类作品中作为固定范式的“边缘人”形象:怪癖、多元、离经叛道。然而这些反主流的色彩落实到组织层面,便立刻被驯化成一个单纯的装置——这个团队只是一个内嵌于“军用科技”这家公司、被利用对抗荒坂的齿轮。他们的边缘属性、非法活动始终处于罪犯亚文化与大公司的共生关系之内,那个中心的、夜之城固有的二元框架永恒地笼罩在“赛博朋克”之中。

  田中对大卫喊道:“这个世界你再怎么向上爬,也比不上最低等的公司。”“赛博朋克”也是如此,他们所处的边缘并不是真正的边缘,而是一个伪装的中心,个人表面再怎么反叛,实际都规训于公司,大卫于这个团队的成长、对这个团队的领导看似突破着一切,实则从始至终都在被纳入体制化的漩涡,就跟现实中赛博朋克主题本身一直被其所嘲讽的资本市场与官僚系统不停再生产一样,最终只会变相为一类以反流行文化为标签的流行文化,一种后福特主义的产物。

  于是生存似乎只能落为两种情境:一种是在真正的、被彻底割裂的边缘,原子化地空转;一种是在虚假的、被收编的边缘,景观化地反抗。大卫在这两种情境之间挣扎,他渴望着他人,试图借助他人的使命不停地通向一个安放自我的结构,但这个结构却最终吞噬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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