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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第十五章)(3)

时间:2022-10-3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奥尔罕·帕慕克 点击:


    牧师用挖坑人递给他的铁锹扔几锹土到墓穴里,随后我们便一个挨一个地边走着边扔一锹土到墓穴里,土块儿像敲鼓一样地打得棺材啷啷直响。接着,牧师跟死者家属握手,跟他们轻声说上几句什么,便第一个离开坟地,随后送葬的人也纷纷离去,乐队已经走到了坟地门口,掘墓坑人将钱放进口袋,我又戴上帽子,带着哭红的眼睛站在殡仪尔队旁边,送葬的人列队走在乐队后面,演奏过哀乐的同一个乐队如今奏出了进行曲,所有送葬的人、所有回城去的人如今伴着这进行曲迈着统一的步伐轻松愉快地行进着。小号、有活塞的短号和黑管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像我们哭哭啼啼走到坟地那样,如今又高高兴兴地走回饭馆,在那里为死者干杯,我们大家都再没有眼泪,彼此望上一眼,微笑着。曾经站在坟地门前的乐队,如今站在饭馆门前,演奏着欢快的歌曲,我们挨个儿走进这暖洋洋的饭馆里,乐队最后走进里面,乐师们坐在一张桌子旁,我每次都跟他们坐在一起,我成了一个公众共有的孩子,谁都喜欢我,因为他们以为我是一个神经有毛病的乡下小孩……”行驶在利本尼桥上的电车铃叮当作响,我们躺在旧舱船旁的草地上,男孩们已在那脏得教人恶心的水里游泳,他们不停地钻进水里,一直游到拴着装载苹果的船只的粗绳那里,然后又从那里游回来,再游去,然后回来……呆在岸上自然冷些,男孩们全身发紫,他们蹲在地上,紧握着的手塞在下巴底下,牙齿直打颤,尽管披着毯子、短外套和衬衣,可还是暖和不过来。为了好受一点儿,他们又从旧船上跳进水里,一直拍打到冻得发抖了为止。我们一直躺着没再下水,天黑时回到家里。

    我丈夫的朋友卡雷尔,马利斯科从小就以变魔术出名……他将孩子们叫到城堡街排成一行,问他们天空怎么样,孩子们说正在出太阳。而卡雷尔·马利斯科对他们说:“你们站在这平台下,我是个大魔术师,请你们闭上眼睛,一分钟后我便把雨召来。”孩子们于是站到平台下方,闭上眼。马利斯科从平台栏杆那儿尿了一泡尿把他们都浇湿了……有一天他来串门,走过院子的时候已经没有半点魔术师的影子,相反,还瘸着腿,因为他熏猪肘吃多了正在闹痛风。等我递给他一把椅子时,他还怯生生的。他给我们带来一个可喜的消息,说他的朋友波列克要办宰猪宴,说他只为我丈夫,为他在巴特克的布拉特院子里养了一头小猪崽,这猪崽已经长得相当大了,准备宰了过宰猪节。说头一天只请男士去,第二天去女士,指的是马利斯科的妻子和我。马利斯科先生一边说一边折着指头节咯咯响,非常胆怯的样子。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要是我怀上孕,到四个月的时候把它取出来或者刮宫……

    “什么?”我吓一大跳。而马利斯科先生给我上了一堂关于荷尔蒙的课,说这激素是世界的动力。漂亮的女人一怀孕,那些漂亮汁液便在妊娠过程鼓胀起来,流进她的Rx房和臀部,并激发性要求,在这头三个月男人用不着注意什么、不需避孕工具、**套……总而言之跟这样的女人同床是很美妙的。艾丽什卡太太,您脸色有些苍白,在性方面有些胆怯,那么在怀孕四个月之后就能成为像丽丝·泰勒和梦露一样的性感女郎。可是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向您详尽描述您那位又在哪儿磨蹭的丈夫的光辉形象。我年轻的时候,和我父亲一道在他的卡列姆沙龙乐队里演出。我记得我们在奥斯特拉瓦演出的那时节您丈夫还是个学生,想成为波特莱尔那样的人物。那人曾经将头发染成绿色、穿着漂亮的服装去听歌剧。您丈夫那时也想采取这类革命举动,于是到理发店去剃个光头,因为他爱上了扎拉比的美少女格奥吉娜,可又没有时间和本事去拢住她。我那时在沙龙乐队演奏钢琴《小吉戈罗》。

    忧伤的吉戈罗回忆不起他的青年时代来。您那丈夫剃个光头真难看,因为他的脸晒得很黑,而脑袋却光得发亮,大家都盯着他脑袋看。他原以为能吸引住他的格奥吉娜,结果反而使她羞得满脸通红,不愿跟他跳舞,而跟一位人们叫他巴夏的工程师跳去了。而那位巴夏却相反长着一头浅色的漂亮鬈发。您丈夫没因剃了个光头而获得任何欢乐,却陷入深深的忧伤之中。他溜出大厅,跑到灌木丛中,爬到舞厅窗外的围栏上,背对着墙,穿着晚礼服一步一步地蹭到窗子边,在那里,他看见了他美丽的格奥吉娜正在跟工程师跳舞,还一直面带笑容。那巴夏是划船俱乐部中最高明的网球手,也是最棒的田径运动员和排球运动员,他将格奥吉娜紧紧搂在怀里,您那位光头丈夫背靠着舞厅的墙壁转过头来望着奥斯特拉瓦舞厅的中心,妒忌得快要死去。我为什么对您讲这些呢?好让您明白,您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您这位丈夫一谈恋爱便爱得死去活来的,是养熊人用链子牵着的一只熊,这链的末端是个环,就拴在熊的鼻子上,而您丈夫总是被他爱的姑娘牵着走,她们很善于勒紧那时拴在您丈夫鼻子上的链子。他就这样靠墙站着,看着他的格奥吉娜如何勒紧链子、弄伤他的鼻子。他痛苦极了,后悔自己不该让人剃掉他那也是淡黄色的头发,这浓密得必须抹上发油才能梳理的头发,而且也带着波浪,仿佛被氧化物染褪了色。我知道,”马利斯科先生叹一口气,像我丈夫一样地望着窗外,“您知道,这样一位约尔·布林纳是女人崇拜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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