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文学是魔幻现实主义发轫于斯的圣地,那么电影这一奇妙的艺术形式则使魔幻现实主义的叙事技艺得以充分挥洒,无所不用其极。此片即为一个鲜活的例子。北齐的谢赫在《古画品录》中谈到绘画的技艺时说:“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这段话虽说是讲绘画艺术,用来形容这部电影的叙事技法倒也合适。匠心独运的叙事结构、神乎其技的场面调度、内涵丰富的精神底蕴、几近完美的角色演绎、出色的对白设计、契合情景的配乐,适时点缀的哥特艺术元素……凡此种种,赋予了这部影片卓尔不凡的高迈身姿。本文并不打算详细地探讨影片的叙事技法,而是试图对电影中所涉及的哲学和宗教命题作出初步的解读,并借题发挥,谈谈笔者自己对这些命题浅陋的看法。这里的文字只能算是基督教门外汉的皮相之谈,并非信徒对耶和华的虔诚膜拜。十几年的无神论教育,早已把我信仰的能力摧残得气若游丝。诗人王家新说:“活到今天,要去信仰是困难的,而不去信仰是可怕的”,而我仍然陷身于可怕的无物之阵之中。 僭妄的受造者:人和魔鬼的身世 “我告诉你,纽约很可怕的!”凯文的母亲不无忧虑地说。“我猜也是。”凯文漫不经心地应道。 “„巴比伦大城倾倒了,成了魔鬼的住处‟,《启示录》第十八章。多读圣经对你有好处的!” “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凯文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是吗?你知道巴比伦城的下场吗?” “„哀哉,巴比伦大城!一时之间你的刑罚就来到……灯光在你中间绝不再照耀‟。祝我好运吧!” 无疑,凯文是熟读圣经的,这是他法庭上辩论的利器,在后来的“摩伊兹案”中,他就祭出了宗教信仰自由的方天印,用一番滔滔不绝的雄辩为摩伊兹洗脱罪名,再加上摩伊兹对助理检察官阿诺·莫杜施了巫术,使其咳嗽不止,无法发言,凯文如愿以偿地取得了又一场胜利。 著名的橄榄球教练文斯·隆巴迪曾经替凯文喊出了他的心声:“胜利不是一切,而是唯一!”圣经也好,宗教信仰也罢,在创造了六十四场连胜神话的年轻律师凯文眼中,不过是用以赢取胜利的工具。美国是一个崇尚成功的民族,“对成功女神这婊子排他性的崇拜”(詹姆士语)压倒了一切,包括上帝。在法庭上,也许凯文无数次地称颂过耶和华的名,而在他心里,上帝不过是一个陈腐的虚无缥缈的价值符码。 这个时代是人与世界完全失落的时代。“世界之夜”,这个海德格尔的悲痛隐喻,正在迅速地伸展着它的触角,将人类一切的生存图景纳入它的势力范围。繁华之都纽约成了今世的巴比伦大城。“哀哉,巴比伦大城!一时之间你的刑罚就来到……灯光在你中间绝不再照耀”,凯文在熟悉地背诵出这段经文时,心里却对即将在纽约展开的异彩纷呈的新生活画卷充满了憧憬与渴求。“祝我好运吧!”凯文微笑着对母亲说。 在影片中,僭妄的受造者随处可见,包括人,也包括迷人的魔鬼撒但。在今世的巴比伦大城之中,在瑰丽迷离的世界里,他们行走、奔忙、狞笑、叫嚣、心潮激荡,自以为义,以至不屑于谈义。而上帝始终沉默着,冷眼旁观,甚至令人怀疑他从来不曾在场。 让我们回到圣经,去寻找上帝的身影,追问人和魔鬼的身世。在《旧约·创世纪》中,耶和华用卑贱的尘土,创造出具有神高贵形象的“有灵的活人”——亚当,赐予他人间的乐土伊甸园,又用亚当的肋骨创造出了人类原初的母亲——夏娃。人之堕落并非造物主所编写的原程序,正如后面将要提到的天使之堕落一样。造物主知道人无法独立承当起分辨善恶的重任,因而明令禁止人采摘知善恶树之果。而夏娃却听从了蛇的教唆,僭取并偷尝了禁果——连同她的丈夫。(吊诡的是,人之所以会听从蛇的教唆,违反了上帝的禁令,恰恰是因为人无从辨别善恶。)蛇说:“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蛇并没有全然欺骗人,偷尝了禁果之后,人的眼睛的确变“明亮”了。而人的眼睛“明亮”之后,对神的第一个行动,竟是“藏……躲避”——“那人和他妻子听见神的声音,就藏在园里的树木中,躲避耶和华神的面”——在知善恶之后,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罪,第一次有了犯罪后的羞耻感。 我们再来看看造物主的行止——“耶和华神呼唤那人,对他说:„你在哪里?‟”——圣经之言提示我们,从亚当和夏娃犯罪堕落之日起,神就一直在寻找失落的人,呼唤他们回到神的面前。而人则从彼时起,一直在躲避神,怕见神的面。对于全知全能的神来说,“你在那里”的呼唤,与其说是神不知人的去处,毋宁说是神在警示人:你当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已经迷失了方向,落在罪恶的黑暗中,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