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谟,字道明,陈留考城人也。世为着姓。曾祖睦,魏尚书。祖德,乐平太守。 父克,少好学,博涉书记,为邦族所敬。性公亮守正,行不合己,虽富贵不交也。 高平刘整恃才纵诞,服饰诡异,无所拘忌。尝行造人,遇克在坐,整终席惭不自安。 克时为处士,而见惮如此。后为成都王颖大将军记室督。颖为丞相,擢为东曹掾。 克素有格量,及居选官,苟进之徒,望风畏惮。初,克未仕时,河内山简尝与琅邪 王衍书曰:“蔡子尼今之正人。”衍以书示众曰:“山子以一字拔人,然未易可称。” 后衍闻克在选官,曰:“山子正人之言,验于今矣。”陈留时为大郡,号称多士, 琅邪王澄行经其界,太守吕豫遣吏迎之。澄人境问吏曰:“此郡人士为谁?”吏曰: “有蔡子尼、江应元。”是时郡人多居大位者,澄以其姓名问曰:“甲乙等,非君 郡人邪?”吏曰:“是也。”曰:“然则何以但称此二人?”吏曰:“向谓君侯问 人,不谓问位。”澄笑而止。到郡,以吏言谓豫曰:“旧名此郡有风俗,果然小吏 亦知如此。”克以朝政日弊,遂绝不仕。东嬴公腾为车骑将军,镇河北,以克为从 事中郎,知必不就,以军期致之。克不得已,至数十日,腾为汲桑所攻,城陷,克 见害。
谟弱冠察孝廉,州辟从事,举秀才,东海王越召为掾,皆不就。避乱渡江。时 明帝为东中郎将,引为参军。元帝拜丞相,复辟为掾,转参军,后为中书侍郎,历 义兴太守、大将军王敦从事中郎、司徒左长史,迁侍中。
苏峻构逆,吴国内史庾冰出奔会稽,乃以谟为吴国内史。谟既至,与张闿、顾 众、顾飏等共起义兵,迎冰还郡。峻平,复为侍中,迁五兵尚书,领琅邪王师。谟 上疏让曰:“八坐之任,非贤莫居,前后所用,资名有常。孔愉、诸葛恢并以清节 令才,少着名望。昔愉为御史中丞,臣尚为司徒长史;恢为会稽太守,臣为尚书郎; 恢尹丹阳,臣守小郡。名辈不同,阶级殊悬。今猥以轻鄙,超伦逾等,上乱圣朝贯 鱼之序,下违群士准平之论。岂惟微臣其亡之诫,实招圣政惟尘之累。且左长史一 超而侍帷幄,再登而厕纳言,中兴已来,上德之举所未尝有。臣何人斯,而猥当之! 是以叩心自忖,三省愚身,与其苟进以秽清涂,宁受违命狷固之罪。”疏奏,不许。 转掌吏部。以平苏峻勋,赐爵济阳男,又让,不许。
冬蒸,谟领祠部,主者忘设明帝位,与太常张泉俱免,白衣领职。顷之,迁太 常,领秘书监,以疾不堪亲职,上疏自解,不听。成帝临轩,遣使拜太傅、太尉、 司空。会将作乐,宿县于殿庭,门下奏,非祭祀燕飨则无设乐之制。事下太常。谟 议临轩遣使宜有金石之乐,遂从之。临轩作乐,自此始也。彭城王绂上言,乐贤堂 有先帝手画佛象,经历寇难,而此堂犹存,宜敕作颂。帝下其议。谟曰:“佛者, 夷狄之俗,非经典之制。先帝量同天地,多才多艺,聊因临时而画此象,至于雅好 佛道,所未承闻也。盗贼奔突,王都隳败,而此堂块然独存,斯诚神灵保祚之征, 然未是大晋盛德之形容,歌颂之所先也。人臣睹物兴义,私作赋颂可也。今欲发王 命,敕史官,上称先帝好佛之志,下为夷狄作一象之颂,于义有疑焉。”于是遂寝。
时征西将军庾亮以石勒新死,欲移镇石城,为灭贼之渐。事下公卿。谟议曰:
时有否泰,道有屈伸,暴逆之寇虽终灭亡,然当其强盛,皆屈而避之。是以高 祖受黜于巴汉,忍辱于平城也。若争强于鸿门,则亡不终日。故萧何曰“百战百败, 不死何待”也。原始要终,归于大济而已。岂与当亡之寇争迟速之间哉!夫惟鸿门 之不争,故垓下莫能与之争。文王身圮于羑里,故道泰于牧野;句践见屈于会稽, 故威申于强吴。今日之事,亦由此矣。贼假息之命垂尽,而豺狼之力尚强;宜抗威 以待时。
或曰:“抗威待时,时已可矣。”愚以为时之可否在贼之强弱,贼之强弱在季 龙之能否。季龙之能否,可得而言矣。自勒初起,则季龙为爪牙,百战百胜,遂定 中国,境土所据,同于魏世。及勒死之日,将相内外欲诛季龙。季龙独起于众异之 中,杀嗣主,诛宠臣。内难既定,千里远出,一攻而拔金墉,再战而斩石生,禽彭 彪,杀石聪,灭郭权,还据根本,内外并定,四方镇守,不失尺土。详察此事,岂 能乎,将不能也?假令不能者为之,其将济乎,将不济也?贼前襄阳而不能拔,诚 有之矣。不信百战之效,而执一攻之验,弃多从少,于理安乎?譬若射者,百发而 一不中,可谓之拙乎?且不拔襄阳者,非季龙身也。桓平北,守边之将耳。贼前攻 之,争疆埸耳,得之为善,不得则止,非其所急也。今征西之往,则异于是。何者? 重镇也,名贤也,中国之人所闻而归心也。今而西度,实有席卷河南之势,贼所大 惧,岂与桓宣同哉!季龙必率其精兵,身来距争。若欲与战,战何如石生?若欲城 守,守何如金墉?若欲阻沔,沔何如大江?苏峻何如季龙?凡此数者,宜群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