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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二部 第三章)(3)

时间:2022-11-2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也是您姐呀,您哪。”他俨乎其然地说。

“关于这事,不许您多嘴。总之,不许您提到安娜·安德烈耶芙娜。”

“不要傲气,只要一小忽儿!我说,只要他一拿到钱,所有的人就都得到了保证,”斯捷别尔科夫颇有分量地说道,“所有的人,所有的人,您在注意听吗?”

“那您以为我会拿他的钱吗?”

“您现在不就在拿吗?”

“我拿的是自己的钱!”

“什么自己的钱?”

“这是韦尔西洛夫的钱:他欠韦尔西洛夫两万卢布。”

“那是韦尔西洛夫的,不是您的。”

“韦尔西洛夫是我父亲。”

“不,您姓多尔戈鲁基,而不是姓韦尔西洛夫。”

“这反正一样。”

确实,我当时可以这样争辩。我也知道这不是反正一样,我还没有蠢到这般地步,但是我出于“爱面子”,当时偏要这么说。

“够了!”我叫道。“我真弄不明白,您怎么敢为了这点小事叫我过来?”

“难道您当真不明白?您是不是存心?”斯捷别尔科夫慢吞吞地说道,他目光锐利地,脸上挂着不信任的微笑,瞅着我。

“我敢对天发誓,我真不明白。”

“我刚才说:他可能使所有的人都得到保证,所有的人,只要您不从中作梗,也不劝阻的话……”

“您大概疯了吧!您怎么老拿这个‘所有的人’来说事呢?难道韦尔西洛夫也要他保证?”

“不光是您,也不光是韦尔西洛夫……这里还有其他人。而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同样是您姐姐,就像利扎韦塔·马卡罗芙娜是您妹妹一样!”

我瞪大了两眼看着他。忽然在他那令人恶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甚至可怜我的表情。

“您不明白,那就更好!您不明白,那就好,好得很嘛。这,应予表扬……如果您真的只是不明白的话。”

我大怒:

“您就跟您那些鸡零狗碎的事给我滚——远——点吧,您真是个疯子!”我叫道,抓起了礼帽。

“这不是鸡零狗碎的事!那,就这样了?要知道,您会再来的。”

“不!”我在门槛处断然道。

“您会来的,到时候……到时候,再另说吧。那将是一次十分要紧的谈话。两千卢布哪,记住了!”

他给了我一种十分肮脏和模糊的印象,因此我出门后甚至尽量不去想它,只是啐了口唾沫,不予理睬。一想到公爵可能跟他谈起过我和这些钱的事,我就像挨了针扎似的。“赢到钱,今天就还他。”我斩钉截铁地想。

不管斯捷别尔科夫怎么笨和怎么吞吞吐吐,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卑鄙小人,一个十足而又地道的小人,而主要是这里不可能没有阴谋。不过当时我没工夫来探明任何的诡计和阴谋,这也是我所以鼠目寸光的主要原因!我不安地看了看表,还不到两点,这就是说,还可以再作一次拜访,要不在三点前我非急死不可。我去看了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韦尔西洛娃,我的姐姐。我早已经在老公爵那儿,正好在他生病的时候,跟她接近的。一想到我已经有三四天不去看公爵了,这想法使我的良心很不安。但是正好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帮了我的忙:公爵非常喜欢她,已经离不开她,甚至当着我的面称她是自己的保护天使。顺便说说,让她嫁给谢尔盖·彼得罗维奇这个主意,最早的确是在我那位老爷子的头脑里产生的,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向我表露过他的这一想法,当然是作为秘密悄悄地告诉我的。我把公爵的这一想法告诉了韦尔西洛夫,我过去就发现,韦尔西洛夫对所有与他切身有关的事,都十分冷漠,可是,当我告诉他,我与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见面时的某些情况时,他却好像总是特别感兴趣。当时,韦尔西洛夫曾对我喃喃地说,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很聪明,在这么微妙的问题上,即使没有旁人给她指点,她也能行。当然,斯捷别尔科夫说得对,老爷子肯定会给她一笔陪嫁,但是他怎么敢在这件事上指望捞到什么好处呢?不久前,公爵在他身后嚷嚷他根本不怕他;莫非斯捷别尔科夫还当真在书房里跟他谈到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了;我想,我要是处在他的地位,非大怒不可。

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我甚至经常去看望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但是这时候总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状况:常常是她自己定的日子让我去看她,而且她肯定在等我,可是,我刚一进门,她肯定会做出一种样子,似乎我去看她,出乎她的意料,是她始料未及的;我虽然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一特点,但是我还是对她恋恋不舍。她住在她的外婆法纳里奥托娃家,当然是作为由她抚养的孩子(韦尔西洛夫一点不负担她们的生活费用),——但远不是处在人们通常描写的由贵妇人家收养的女孩子那种角色之中,比如像普希金在《黑桃皇后》中描写的那个老伯爵夫人收养的养女一样。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自己倒好像是位伯爵夫人似的。她完全单独地住在这座公寓里,也就是说,虽然跟法纳里奥托娃家住在同一层楼,同一套住房,但却住在两个单独的房间里,因此,比如说,我出入她家,就从来不曾遇到过法纳里奥托娃家的任何人。她有权接待她愿意接待的任何人,她可以支配她自己的所有时间。不错,她已经二十三虚岁了。最近一年,她几乎已经不再出入社交界,虽然法纳里奥托娃对自己外孙女的一应花销并不吝啬,我听说,她还很喜欢她。相反,我喜欢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地方,正在于我每次遇到她,总是看到她穿得很朴素,总是看到她在忙活什么,看书或者做针线活。她那样子似有某种类似修道院女子学堂的女生,几乎是修女的神态,而这也是我所喜欢的。她不爱多说话,但说起话来却总是很有分量,而且非常善于听别人说话,而我却从来学不会。我曾经对她说,虽然她与韦尔西洛夫没有任何共同点,可是我却总觉得她非常像韦尔西洛夫,每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她总是微微有点儿脸红。她常常脸红,但是来得快也去得快,而且总是淡淡地,微微地一红,我非常喜欢她脸上的这一特点。我在她那儿说到韦尔西洛夫时从来不直呼其姓,而是必定称呼他安德烈·彼得罗维奇,而且不知怎么这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习惯。我甚至十分清楚地发现,一般说,在法纳里奥托娃家,大概,大家有点羞于提到韦尔西洛夫;话又说回来,我是从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一个人身上发现这点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里可不可以使用“羞于”一词;然而,确实有这么点味道。我也同她谈到过谢尔盖·彼得罗维奇公爵的情况,她很注意地听了,我觉得她对这些情况很感兴趣;但是不知怎么总是我主动把这些情况告诉她,而她从来不问。关于她俩有没有可能喜结良缘,我从来不敢向她提起,虽然我常常想跟她谈谈,因为我自己多多少少也很喜欢这主意。但是在她屋里,不知怎么,我对许多事都不敢说,可是另一方面,我在她屋里又觉得非常舒坦。我也很喜欢她受过很好的教育,读过许多书,甚至还是一些很有应用价值的书;比我读过的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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