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伯特,我在兰伯特家!”我想抓起皮帽,向我的皮大衣奔去。
“啊呀,allez-vous, monsieur?”目光尖锐的阿尔丰西娜叫道。
“我想走,我想出去!放我走,别拦住我……”
“Oui, monsieur!”阿尔丰西娜竭力赞同道,并主动跑过去给我打开通往楼道的门。“Mais ce n'est pas loin, monsieur, c'est pas loin du tout,a ne vaut pas la peine de mettre votre chouba, c'est ici près, monsieur!”
她向着整个楼道嚷嚷道。我跑出了房间,向右拐。
“Par ici, monsieur, c'est par ici!”她使劲喊道,用她那又长又瘦的手指抓住我的皮大衣,另一只手则向我指着楼道左边的某个地方,但是我根本就不想到那里去。我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向通往楼梯的那扇出口的门跑去。
“Il s'en va, il s'en va!”阿尔丰西娜一面用她那破锣嗓子大叫,一面追我,“mais il me tuera, monsieur, il me tuera!”但是我已经一个箭步,蹿到楼梯上,尽管她也跟着我跑下楼,在追我,但是我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出口的门,蹿到了街上,并且快步跳上我遇到的第一辆出租马车。我告诉了他妈妈的地址……
四
但是,我的意识才点亮了一忽儿,又很快熄灭了。我还十分勉强地记得,马车怎么把我拉到了目的地,并且有人把我带进去见到了妈妈,但是在那里我又几乎立刻陷入完全的昏迷中。据她们后来告诉我(其实,我自己也记起来了),第二天,我的神志又清醒了一忽儿。我记得自己在韦尔西洛夫的房间里,躺在他那张长沙发上;我记得我周围有一张张脸:韦尔西洛夫的,妈妈的和丽莎的,我记得很清楚韦尔西洛夫跟我讲到泽尔希科夫,讲到公爵,还给我看了一封信,让我放心。他们后来告诉我,我满怀恐惧地老提到一个叫兰伯特的人,还总听到一只哈巴狗在汪汪叫,但是意识的这点微弱的光很快就熄灭了:到第二天傍晚,我发起了高烧。但是我想先说说后来发生的几件事,先作个交待。
当我在那天晚上跑出泽尔希科夫赌场,那里的一切稍许平静下来之后,泽尔希科夫又重新开赌,稍后,他忽然声音洪亮地宣布,发生了一件不幸的错误:丢掉的钱,即四百卢布,在其他钱的那一摞里找到了,庄家的钱数准确无误。于是留在赌场大厅里尚未走开的公爵,便走到泽尔希科夫跟前,坚决要求他公开宣布我是无辜的,此外,还应以书信的方式向我致歉。泽尔希科夫本人也认为这一要求应予尊重,并当众答应明天就发出一封解释和道歉的信。公爵告诉了他韦尔西洛夫的地址,果然,第二天,韦尔西洛夫就收到了泽尔希科夫的信,信是写给我的,并附有属于我,但被我遗忘在赌桌上的一千三百多卢布。这样一来,发生在泽尔希科夫赌场的事就算了结了;这个快乐的消息,在我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之后,极大地促进了我的康复。
公爵从赌场回来后,当天就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我,另一封给他过去所在的团,即他跟骑兵少尉斯捷潘诺夫发生过不快的那个团。两封信他都于第二天上午发出了。接着他又给上司写了一份报告,并手持这份报告亲自求见他所在团的团长,向他申称,他是一个“刑事犯,曾参与伪造某某股票案,现向法院自首,请予法办”。就在此时,他递交了那份以书面形式陈述全部案情的报告。他被捕了。
以下就是他在那天夜里写给我的信,逐字逐句,分毫不差:
“最最亲爱的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
“我曾经试过奴才的‘出路’,因此我也就失去了从思想上多少安慰我的心灵的权利,须知,我本来是能够痛下决心,最终投身于正义的伟业的。我对祖国有罪,对我的家族有罪,为此,我作为这家族中的最后一员,我要自己惩罚自己。我不明白我怎会抓住这种卑鄙的念头不放的,只想保全自己,在某一时期还妄想用金钱来把那两个人打发走?然而面对自己的良心,我始终是个罪人。这两个人即便把有损于我的名声的那两封短信还给我,他们也将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剩下来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跟他们在一起,跟他们一辈子同流合污——这就是等候着我的命运!我无法接受这一命运,终于在自己身上找到了足够的毅然决然的勇气,也许找到的只是绝望也说不定,我只能像我现在所做的那样去做。
“我给我过去所在团的老战友写了封信,证明斯捷潘诺夫是无辜的。在这行动中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赎罪的舍己为人的想法。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明天就要去死的人的临终遗言。对于这事就应当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