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您让我进去吧!”
“这怎么可能呢,您哪?”
“不是上那儿,而是到隔壁的房间。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也许,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自己就希望我这样做。要是她不愿意,她就不会告诉我他们在这儿了。他们听不见我……她自己就愿意我这样……”
“要是她不愿意,咋办?”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我始终记得您的奥莉娅……让我进去吧。”
她的嘴唇和下巴突然抖动起来:
“亲爱的,除非看在奥莉娅分上……看在你一片真情的分上……你可不要抛弃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呀,宝贝儿!你不会抛弃她吧,啊?你不会抛弃她吧?”
“决不抛弃!”
“如果我让你待在那儿,你给我发个重誓,说你决不冲进去,决不大喊大叫,行不?”
“我发誓,我用我的人格担保,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
她抓住我的衣服,把我领进一间暗室,就紧挨着他们坐在里面的那间屋,她领我走过一段柔软的地毯,悄无声息地走到房门口,让我坐在一块悬挂在房门上的门帘旁,微微撂起门帘上的一个小小的犄角,向我指了指他俩。
我留了下来,她走了。我当然得留下。我明白我在偷听,我在偷听别人的隐私,但我还是留了下来。哪能不留下来呢——而那个人格分裂的人又怎样呢?要知道,正是他当着我的面砸烂了圣像,不是吗?
四
他俩面对面地坐在那同一张桌旁,昨天我就是同他坐在这张桌旁喝酒,庆祝他“复活”的,我能够完全看到他俩的脸。她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黑裙,非常漂亮,而且像往常一样显得很镇静。他在说什么,而她则非常关注和非常用心地听他说话。也许,她身上还可以看到某种程度的胆怯。他的神态则异常亢奋。我进去的时候,谈话已经开始,因此,有一段时间,我什么也没有听懂。我记得,她忽然问道:
“这都怪我?”
“不,应当怪我,”他回答,“您只是一个无辜的罪人。您知道吗,成为无辜的罪人,这是常有的事?这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因此几乎永远会受到惩罚。”他又加了一句,异样地笑起来。“有那么一小会儿,我还当真以为我把您完全给忘了,还放肆地嘲笑自己的一片痴情……但是,这情况您知道。然而,我才不管您要嫁给他的那人呢!我昨天向您提出求婚,请您原谅,这样做很荒唐,但是舍此别无他法……除了做这件荒唐事,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向她抬起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大笑起来;而在此以前他说话一直看着旁边。如果我换了是她,听到他这笑声,一定会十分害怕,这我感觉到了。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请问,您怎么会同意到这儿来的?”他仿佛想起了一件要紧事似的,突然问道。“我的这一邀请和我的整个这封信——都很荒唐……且慢,您怎么会同意来的,我还猜得出来,但是,您为什么来——这倒是个问题?难道您仅仅因为一个怕字才来吗?”
“我来就为了看看您。”她说,用一种胆怯和小心谨慎的目光端详着他。两人沉默了大约半分钟。韦尔西洛夫又跌坐在椅子上,接着便用一种温存,但是充满激情、几乎发抖的声音开口道: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您了,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时间长得我几乎不认为有可能,有朝一日能像现在这样,端详着您的脸,听着您说话的声音了……我们有两年不曾见面,有两年不曾说过话了。我从来就不曾想过咱俩能够在一起说说话。好了,随它去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天的事,到明天就会如过眼云烟,倏忽不见,让它去吧!我同意,因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现在您应该不虚此行,”他几乎像哀求似的又加了一句,“既然您赏光来了,那就请您不虚此行;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要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您还顾虑什么呢?请您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句真心话,回答我一个问题,而聪明人是从来不会提这样的问题的:您从前是不是爱过我,或者是我……弄错了?”
她顿时满脸通红。
“爱过。”她说。
我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的——噢,她多么老实,噢,她多么真诚,噢,她多么光明磊落啊!
“那现在呢?”他继续问道。
“现在不爱了。”
“您还笑?”
“不,我刚才所以笑了一声,是无意的,因为我早就料到您会问我:‘那现在呢?’所以我才笑了笑……因为一个人猜到了什么,总会会心地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