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你嫉妒,叶戈鲁什卡。”将军夫人又慢条斯理地说。
“妈!”叔叔完全绝望地叫道,“您会使我发疯的!……您说的不是您自己的看法,而是重复别人的话,妈!我终于变成了一段木头、一根木桩、一盏路灯,而不是您的儿子了!”
“我听说,叔叔,”我听了他的话感到十分诧异,“我听巴赫切耶夫说(不过,我不知道这话是否公允),他说福马·福米奇嫉妒伊柳沙过命名日,就硬说明天也是他的命名日。不瞒您说,这一点使我如此惊讶,我简直……”
“生日,老弟,是生日,不是命名日,而是生日!”叔叔像说绕口令似的打断了我的话,“他只是没有这么说罢了,不过他是对的:明天是他的生日。这是真的,老弟,首先……”
“根本不是生日!”萨申卡叫道。
“怎么不是生日?”叔叔惊慌地叫道。
“根本不是生日,爸,您这是在说瞎话,无非是想欺骗自己和讨好福马·福米奇罢了。他的生日是在三月——您记得吗,生日前咱们还坐车到修道院去朝圣来着,而他却不让大家在马车里安安静静地坐着:老嚷嚷,靠垫把他的腰压疼了,掀呀,拧呀,而且还恶狠狠地把姑妈拧了两把。后来,在他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去祝贺,他还十分生气:为什么花束里没有茶花呀。他说:‘我喜欢茶花,因为我有上流社会的趣味,可是你们却舍不得到花房里去给我摘几朵来。’他整天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理都不理我们……”
我想,即使房间中央落下一颗炸弹,也不会像这个公开的反抗那样使大家如此吃惊和害怕——而谁起来反抗的呢?一个小女孩,一个当祖母在座的时候甚至都不许她大声说话的小女孩。将军夫人吃惊和恼怒得说不出话来,她欠起身子,站了起来,望着自己这个大胆的孙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叔叔吓呆了。
“太放肆了!她想送掉奶奶的命哟!”佩列佩莉岑娜嚷道。
“萨莎,萨莎,你醒醒!你怎么啦,萨莎?”叔叔叫道。他一会儿跑到这个跟前,一会儿跑到那个跟前,一会儿跑到将军夫人面前,一会儿又跑到萨申卡面前,想拦住她不说话。
“我偏要说,爸!”萨莎陡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跺着脚,忽闪着两只眼睛嚷道,“我偏要说!我们大家为这个福马·福米奇,为您这个下流的、可恶的福马·福米奇受够啦!因为福马·福米奇会把我们大家统统毁掉,因为有人常常对他说,他是一个聪明人,是慈悲为怀的高尚的人,是一个科学家,是个一切美德的集大成者,而福马·福米奇像个傻瓜似的居然相信这一切!给他送上了多少好菜啊,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问心有愧,可是福马·福米奇,无论把什么菜放在他面前,都吃个精光;而且还想要。你们瞧着吧,他会把我们大家都吃掉的,而罪魁祸首是爸爸!可恶的、可恶的福马·福米奇,我要公开说,我谁也不怕。他愚蠢,反复无常,肮脏下流,忘恩负义,心地狠毒。他是暴君,挑拨是非者,造谣生事者……嘿,换了我呀,我非得把他,非得把他立刻从家里撵出去不可。可是爸爸却崇拜他,被他弄得神魂颠倒!……”
“哎呀!……”将军夫人叫道。她精疲力尽地滚倒在沙发上。
“我的亲爱的,阿加菲雅·季莫费耶芙娜,我的天使!”安菲莎·彼得罗芙娜叫道,“您快拿着我的香水瓶!水,快拿水来!”
“水,水!”叔叔叫道,“妈,妈,您安静点!我双膝跪下求您安静点!……”
“得把您禁闭起来,永远不把您从黑屋子里放出来,您哪……你们都是杀人不眨眼http://www•99lib.net的凶手!”佩列佩莉岑娜气得浑身哆嗦,向萨申卡嗄声嚷道。
“禁闭就禁闭,我什么也不怕!”萨申卡叫道,她也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是保护我爸爸,因为他自己不会保护自己。他算老几,你们的福马·福米奇在爸爸面前究竟算老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吃着爸爸的面包,却来侮辱爸爸!我恨不得把他,把你们的福马·福米奇撕成一片片!我恨不得找他决斗,拔出双枪,把他立刻打死……”
“萨莎,萨莎!”叔叔绝望地叫道,“你再说一句,我就死,活活地死在你面前!”
“爸!”萨莎叫起来,蓦地扑到爸爸面前,泪流满面,用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他,“爸!您是一个善良的、非常好的、乐天的、聪明的人,您,您怎么能这样折磨自己呢?您怎么能服从这样一个下流的、忘恩负义的人,做他的玩物,被人家当作笑柄呢?爸爸,我的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