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睡着了吧?”麦尔尚气愤得失掉常态,抱怨地说:“就这样呆了一整夜吗?”
列尼仍旧看着别处。突如其来的沉静使他抬起眼睛:麦尔尚正凝视着他。他的脸色变得死一样的苍白。当医生最后弯腰俯看处在半昏迷状态的病人时,列尼一句话没说,就走出发帐篷。
“一个可怜的人!”他喃喃自语地说,“一个可怜的人!”他什么都明白了。
白天,炎症消退了,因此就没有重复那些呓语。夜里,麦尔尚留下值班,列尼回去睡觉了。
纵然十分疲劳,列尼仍是长时间不能入睡。他揭开了半年来一直折磨他的那些谜底。如今他又为不由自主地闯入别人的心灵而感到苦恼。想起那些从前使他无法判断出真实情况的、毫无根据和缺乏同情心的猜疑,使他感到发抖。
这一切都是那样简单又是那样可怕。一个被母亲溺爱的独生子,贪婪地读书,很聪明,但过于单纯,没有应付生活的能力。由于轻信、被欺骗而造成了一场悲剧。轻率地纵身一跳,便沉沦于世上难以避免的痛苦和绝望的狂澜之中。这一切是如此的简单,而列尼以前并不理解。列瓦雷士曾想行凶、诈骗和想干在刑典上可见的、几乎全部的犯罪行为,就是忘掉了一点-一个人还能和向他疯狂扑来的不幸命运进行不间断的搏斗。列尼处处猜疑,和玛格丽特的所作所为一样是荒唐的。
麦尔尚却不象列尼所作的那样,他从来都不放弃这个孤独的绝望的流浪者。
“使用冷敷方法吗?”他想起了自己的话。甚至那时他曾痛苦地看到那双惊恐的眼睛瞳仁在扩大。就是因为他想要活命而说了些谎话,就是因为他不会……“上帝呀,我是多么愚蠢的人,是一个多么自负的伪君子啊!”
快到早晨的时候,列瓦雷士已不觉得疼痛,并能正常呼吸了。几天来他一直在昏昏沉沉中,而列尼就坐在他跟前,画着他的地图。有一天晚上,麦尔尚经过长时间的仔细检查之后,宣布一切炎症都已全部消失了。
“我要提醒您,您可知道,您的生命非常危险,真是千钧一发啊!”他补充了一句。
“谁的生命?我……我的生命?我,应该是象猫一样长寿的,我已经摆脱了无数次的灾难。真有意思,一个人究竟要遭受多少不幸啊!”
“很多呀,”麦尔尚忧郁地回答说,“而且有各种各样的。但是在您这样的年龄遭遇这么惨,这真是很大的不幸。”麦尔尚转过身去,见列尼正俯身在地图上计算着海里,他继续说道:“如果今后再发生这类事情,您尽量不必装成‘超人’,这只能伤害您的身体,我说这话完全是严肃的,千万别当成儿戏,我简直是在警告您。不用说,您的确有惊人的毅力,但我倒认为您应象普通人那样,该呻吟就呻吟,该抱怨就抱怨更好些,而您呢,却把自己的神经绷紧到极极限程度,却不愿学会顺从。”
“学会顺从?为此得有多少天资啊!”
“是啊!”麦尔尚阴沉地回答,“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我们感到痛苦时就喊叫;若是被人出卖了,我们就各奔前程,甚至连猫和老鼠也会这么干的。魏依温老头并不傻。但是您,我的孩子,令人担忧的倒是您格外刚强的个性和对人不够仁慈。您是个奇怪的人。象您这样的人我真还少见,恐怕今后也不会再碰到。但即使您脱胎换骨变成和其他人一样,您再不注意这一点,恐怕也是危险的。您瞧,我好象还能宣读那些冗长的布道词似的。可怜的队长早就等着我去玩别吉克牌呢!热带地区可真把上年纪的男人折磨苦了。呶,再见吧,我的孩子们。”
列瓦雷士目送着医生的背影,吃惊地皱了皱眉头。
“我什么都不明白,”他开口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麦尔尚竟会因炎热而精神不振。奇怪,他可能碰到什么伤心的事啦?”
“可能。”列尼简单地回答了一声,眼睛一直没离开图,“近来,我们营地发生了不少风波……有二十五起半吧……”
他们俩都沉默了。麦尔尚的话充满着如此紧张的气氛,以至在他走后很难接着说话。而这种沉默更加深了感情阴郁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