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电影的特点在于它没有一个大的道德上的善恶好坏,导演拍得非常细,都是一些道德细节处的焦虑,展现出不同人对于道德的不同态度。电影中每个人有不同的视角,他们都把自己的视角视为一种事实,但是其实这些事实判断本身只是一种看法。你会看到不同视角之间的摩擦和冲突。我以为《春天的故事》是浪漫的、有爱情的、有花园的故事,但是电影自始至终弥漫着道德细节上的小摩擦小焦虑,影片开头女主人公从书架上拿的就是康德的书,旁边那本就是柏拉图,女主的哲学素养是很高的,但是你会发现当她看到同居男友留下的乱糟糟的房间时她是无法面对这个问题的,于是她决定立刻离开,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这个房子,她个人的哲学素养解决不了这个现实问题,她需要在不同的人甚至是在旅途的碰撞当中获得一些自己的启迪,或者说让她意识到她看到的事实只是一种视角,这样才能让她跳出她自己的视角。 —我有一个小问题,刚才你说她想逃离男友的家,那她为什么最后还会回去呢? —这就是我认为这部片子特别有意思的地方, —而且她还是带着一束花回去的。 —她经历了一个质变的过程,导演没有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者说我们观众看到的只是我们的视角。我今天下午刚好在读刘擎的《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这本书强调的也是一种,动摇一些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把它们视为一种视角,有点像三个版本的项链的故事,有点《罗生门》的意味。另外,从风格的角度来说,很多镜头都是固定机位拍摄的,有一点小津安二郎的感觉,小津安二郎的固定机位镜头拍得非常宁静,但是这部电影中一扇一扇的门,从始至终传递出焦虑的感觉,我个人仿佛体会到女主角的那种焦虑。镜头的很多移动很刻意,让你感觉到镜头在前移或是靠近主角,这种风格可能就是为了体现女主角在道德细节上的焦虑,这种道德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很广义的道德,不是指出不出轨的道德,而是对自身存在的某种无法自圆其说的焦虑。女主人公虽然哲学素养很高,但她一直都很焦虑,一直很紧绷、抱着胳膊,她有好多小动作,她的手在抖,她的手经常会抓起细小的物品比如杯子开始摩挲。 —她用貌似镇静的外表去掩饰她内心的某种焦虑。 —我感觉这是一部很轻松的片子,让我感受比较深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诚。比如说她在一场聚会遇到就把人带回家去。我在想这样一种人际关系是在什么样社会中生成的。她的父亲是花心的,因为全片只有父亲撒了谎,他这么说是既不想女友回来也不要去找女友,而是想和让娜进一步发展。 —对于撒谎的问题,情节其实形成了一个闭环,就像项链的问题一样。娜塔莎最后和让娜解释,她的离开是因为威廉,这件事不太好解释,因为解释这些事情是很困难的,问题仅仅在于我们该不该相信她。父亲也一样,他为了简化而刻意撒谎。 —娜塔莎家里有四根柱子,既然这四根柱子带来这么多麻烦,为什么不拆掉?电影中说柱子是用混凝土固定的,不能拆。家庭中的问题就像钉在那里的柱子,柱子是拆不掉的,问题也是无法解决的,即便换一个人,问题依旧在那里,所以她说,“可以靠着柱子讲话”。即便在项链问题上娜塔莎与伊芙化解了矛盾,他们未来还会有新的矛盾。最后还是回到认知的问题,因为娜塔莎的内心还在否定这个人,天然地排斥她。 —这个柱子未必真的拆不掉,只是他们懒得拆。天花板破坏了可以再去修补,但是他们还是一种“我不想拆掉柱子,不如靠在上面讲话”的态度。如果改变不了问题本身,那就改变对它的认知。
《春天的故事》是侯麦“四季系列”的第一部。 片头和片尾的背景音乐是《春天奏鸣曲》,即贝多芬F大调第五小提琴奏鸣曲(Le Printemps La Sonate pour violon no 5 en fa majeur)。娜塔莎在夜晚为让娜弹奏的是舒曼的《黎明之歌》(les chants de l’aube),在乡下娜塔莎的父亲给让娜听了娜塔莎四年前弹奏《交响练习曲》(Etudes symphoniques)的录音。 全片探讨了的是与认识论相关的问题:眼见一定为实吗?人是否有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事件?一般而言,观众作为“局外人”,可能最接近事情的真相,但观众作出判断时也难免受制于自己的主观预设。作为观众,我们可以看出娜塔莎对父亲的女友伊芙具有明显的敌意,但我们却并不能确信娜塔莎究竟是使用了一些小计谋来撮合让娜和她的父亲,还是娜塔莎仅仅希望让娜和父亲在一起但她并没有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