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们的观察是倾向于前者,例如一开始娜塔莎让她的朋友睡在父亲的房间,第二天父亲在让娜在洗澡的时候回来,让娜狼狈地跑出来拿自己的东西,父亲明明告诉过娜塔莎自己会回来但娜塔莎并没有告诉让娜,娜塔莎回家后,她询问让娜睡到了什么时候,这句看似平常的闲谈,却会让观众以为娜塔莎是故意想让父亲看到正在自己床上睡觉的让娜。父亲出差后回家放东西,娜塔莎留父亲一起吃饭,她急匆匆地下楼买食物,把父亲和让娜尴尬地丢在一起。娜塔莎坚称爸爸周末不会到乡下,但是父亲却说他明明前一天打电话确认过,说自己会过去。在乡下别墅,伊芙刚走,娜塔莎就跑去打电话,她的男友不一会儿就到,她和男友出去,又一次地把父亲和让娜丢在了一起。类似的小事件让观众以为这都是娜塔莎可爱的小计谋,甚至父亲和让娜也认为如此。 然而到了影片结尾处,娜塔莎说自己虽然很希望让娜和父亲在一起,但她并没有做什么,这让我们重新回想之前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娜塔莎可能忘记了爸爸说过他会回来放东西,因为爸爸很少在家;娜塔莎下楼买食材可能只是因为急于留父亲吃晚饭,并没有想那么多;娜塔莎说自己“总把愿望当成事实”,她坚信父亲不会去乡下别墅,所以即便父亲打电话确认过,她依旧认为父亲不会去;娜塔莎是因为和男友闹矛盾,她突然想到自己和男友约定的电话时间才跑去打电话,她打电话并不是为了把男友叫来。让娜和娜塔莎的相处是真诚的,但是她们只在影片结尾的争吵中讲出自己的真实动机。相比之下,让娜和娜塔莎的父亲在别墅的谈话更为坦诚,父亲直接了当地说是娜塔莎有意撮合他们,自己也乐见其成。 影片中的角色都活在自己的认知之中,甚至可以说他们是立场先行的,虽然他们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无比合理的,但观众一眼便能看出这些行为有多么荒谬。娜塔莎的父亲说因为伊芙早已有了新男友,迟早会离开他,所以他和让娜在一起是十分合理的,但是,“伊芙有新男友”这只是父亲的讲述,未必是事实。娜塔莎一提到自己的母亲,就充满怨气并忍不住批评她,据娜塔莎说,她的妈妈并不爱她,对她要求严苛。娜塔莎讨厌父亲的女友伊芙,她说自从有了伊芙,父亲就不再写作了。因为娜塔莎讨厌伊芙,所以她会认为和让娜讨论哲学的伊芙“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炫耀自己”;她会认为是伊芙为了报复她才把项链藏了起来,类似地,伊芙边抽烟边做饭在娜塔莎看来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娜塔莎也不允许伊芙拿盘子,因为“盘子是祖传的”。娜塔莎对母亲、对伊芙持有一种“先于经验”的判断,这种“先验判断”构成了娜塔莎解读他们行为的依据,娜塔莎一开始便认定了伊芙是坏人,因此伊芙的任何行为在她眼中要么是令人讨厌的,要么是对她的挑衅。他们在餐桌上讨论的哲学话题是贯穿影片始终的,虽然娜塔莎哲学考试能得高分,但是她并没有真正理解什么是“先验”,也不懂得用她学到的哲学反思自己。 让娜看似最理性客观,但是她也并不能很好地处理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她总想避免冲突,试图平息娜塔莎与伊芙之间的争端,指出娜塔莎对母亲的偏见。在真正面对问题的时候,让娜首先选择的是逃离,她无法忍受男友的脏乱,于是逃到了娜塔莎的家中。让娜对所有人保持着防御的态度,她似乎无法忍受将自己完全袒露在他人的视线之中,也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或者说,让娜只是不够自信,不相信自己值得被重视。当她两次回到自己的家,看到表妹还没走,她只说自己只是来放东西,然后匆匆离开,虽然表妹明确表示自己可以住宾馆,但是让娜依然让表妹住在自己家,让自己有家不能回。发生的一系列风波使让娜最终意识到,是自己总把问题想得太复杂。影片结尾,让娜回到男友的家,但这个家看上去和片头脏乱屋子截然不同,影片开头对让娜男友的家的展示使用了主观镜头,将观众带入让娜的视角审视这个屋子,观众看到的是堆满衣服的床、堆满杂物的柜子;影片结尾,还是同样的空间,导演使用客观镜头进行展示,换个视角,原来屋子并没有那么脏乱,并没有那样使人难以忍受是之前的让娜太过悲观,总看到事件消极的一面。 内心的成见就像娜塔莎家中奇怪的柱子,柱子未必拆不掉,只是大家怕麻烦不愿意动它,便让它一直留在那里。虽然娜塔莎说如果拆掉柱子会损伤天花板,但这更像是一种为拒绝改变而刻意寻找的借口。宁愿思考如何重新利用这四根柱子,比如靠着它说话,也不愿意把它拆除,恢复原本开放的空间——柱子也暗含防御、抗拒的意义。有必要在此处引入奥卡姆剃刀定律:“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即“简单有效原理”。这一原理指出,许多东西是有害无益的,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只会将自己压垮,事情本没那么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