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七·战国汉唐诸子(5)
时间:2023-01-0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黎靖德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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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董仲舒资质纯良,摸索道得数句着,如“正谊不谋利”之类。然亦非它真见得这道理。恪。董子。
问:“性者,生之质。”曰:“不然。性者,生之理;气者,生之质,已有形状。”
问:“仲舒云:‘性者,生之质。’”“也不是。只当云,性者,生之理也;气者,生之质也。”璘谓:“‘性者,生之质’,本庄子之言。”曰:“庄子有云:‘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前辈谓此说颇好,如‘有物有则’之意。”璘。
问:“仲舒以情为人之欲,如何?”曰:“也未害。盖欲为善,欲为恶,皆人之情也。”道夫。</p>
童问董仲舒见道不分明处。曰:“也见得鹘突。如‘命者,天之令;性者,生之质;情者,人之欲。命非圣人不行,性非教化不成,情非制度不节’等语,似不识性善模样。又云,‘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义;知仁义,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又似见得性善模样。终是说得骑墻,不分明端的。”淳。
“仲舒言:‘命者,天之令;性者,生之质。’如此说,固未害。下云‘命非圣人不行’,便牵于对句,说开去了。如‘正谊明道’之言,却自是好。”道夫问:“或谓此语是有是非,无利害,如何?”曰:“是不论利害,只论是非。理固然也,要亦当权其轻重方尽善,无此亦不得。只被今人只知计利害,于是非全轻了。”道夫。
建宁出“正谊明道如何论”。先生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谊必正,非是有意要正;道必明,非是有意要明,功利自是所不论。仁人于此有不能自已者。‘师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此便是有意立名以正其谊。”
在浙中见诸葛诚之千能云:“‘仁人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仲舒说得不是。只怕不是义,是义必有利;只怕不是道,是道必有功。”先生谓:“才如此,人必求功利而为之,非所以为训也。固是得道义则功利自至;然而有得道义而功利不至者,人将于功利之徇,而不顾道义矣。”璘。
仲舒所立甚高。后世之所以不如古人者,以道义功利关不透耳。其议匈奴一节,娄敬贾谊智谋之士为之,亦不如此。
刘淳叟问:“汉儒何以溺心训诂而不及理?”曰:“汉初诸儒专治训诂,如教人亦只言某字训某字,自寻义理而已。至西汉末年,儒者渐有求得稍亲者,终是不曾见全体。”问:“何以谓之全体?”曰:“全体须彻头彻尾见得方是。且如匡衡问时政,亦及治性情之说;及到得他入手做时,又却只修得些小宗庙礼而已。翼奉言‘见道知王治之象,见经知人道之务’,亦自好了;又却只教人主以阴阳日辰贪狠廉贞之类辨君子小人。以此观之,他只时复窥见得些子,终不曾见大体也。唯董仲舒三篇说得稍亲切,终是不脱汉儒气味。只对江都易王云‘仁人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方无病,又是儒者语。”
董仲舒才不及陆宣公而学问过之。张子房近黄老,而隐晦不露。诸葛孔明近申韩。节。</p>
扬子云出处非是。当时善去,亦何不可?扬。扬子。</p>
问:“扬子‘避碍通诸理’之说是否?”曰:“大概也似,只是言语有病。”问:“莫不是‘避’字有病否?”曰:“然。少间处事不看道理当如何,便先有个依违闪避之心矣。”僩。
“‘学之为王者事’,不与上文属。只是言人君不可不学底道理,所以下文云:‘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以数圣人之盛德,犹且如此。’”问:“‘仲尼皇皇’如何?”曰:“夫子虽无王者之位,而有王者之德,故作一处称扬。”道夫。</p>
扬子云谓南北为经,东西为纬,故南北为纵,东西为横。六国之势,南北相连则合纵;秦据东西,以横破纵也。盖南北长,东西短,南北直,东西横,错综于其间也。敬仲。
“德隆则晷星,星隆则晷德。”晷,影也,犹影之随形也。盖德隆则星随德而见,星隆则人事反随星而应。”僩。
扬子云云:“月未望,则载魄于西;既望,则终魄于东;其□于日乎!”先生举此,问学者是如何。众人引诸家注语,古注解“载”作“始”,“魄”作“光”。温公改“魄”作“胐”,先生云,皆非是。皆不合。久之,乃曰:“只晓得个‘载’字,便都晓得。载者,如加载之‘载’。如老子云‘载营魄’,左氏云‘从之载’,正是这个‘载’字。诸家都乱说,只有古注解云:‘月未望,则光始生于西面,以渐东满;既望,则光消亏于西面,以渐东尽。’此两句略通而未尽。此两句尽在‘其□于日乎’一句上。盖以日为主,月之光也,日载之;光之终也,日终之。‘载’,犹加载之‘载’。又训上,如今人上光、上采色之“上”。盖初一二间,时日落于酉,月是时同在彼;至初八九日落在酉,则月已在午;至十五日相对,日落于酉而月在卯,此未望而载魄于西。盖月在东日则在西,日载之光也。及日与月相去愈远,则光渐消而魄生。少间月与日相蹉过,日却在东,月却在西,故光渐至东尽,则魄渐复也。当改古注云:‘日加魄于西面,以渐东满;日复魄于西面,以渐东尽。其载也,日载之;其终也,日终之,皆系于日。’又说秦周之士,贵贱拘肆,皆系于上之人,犹月之载魄终魄皆系于日也,故曰‘其□于日乎’!其载其终,皆向日也。温公云:‘当改“载魄”之“魄”作“朏”。’都是晓扬子云说不得,故欲如此改。老子所谓‘载营魄’,便是如此。‘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一便是魄,抱便是载,盖以火养水也。魄是水,以火载之。‘营’字,恐是‘荧’字,光也。古字或通用不可知。或人解作经营之‘营’,亦得。”次日又云:“昨夜说终魄于东‘终’字,亦未是。昨夜解“终”作“复”,言光渐消而复其魄也。盖终魄亦是日光加魄于东而终之也。始者日光加魄之西,以渐东满,及既望,则日光旋而东,以终尽月之魄,则魄之西渐复,而光渐消于魄之西矣。”因又说老子“载营魄”。“昨日见温公解得扬子‘载魄’没理会,因疑其解老子,亦必晓不得。及看,果然。但注云:‘“载营魄”阙。’只有此四字而已。颍滨解云:‘神载魄而行。’言魄是个沈滞之物,须以神去载他,令他外举。其说云:‘圣人则以魄随神而动,众人则神役于魄。’据他只于此间如此强解得,若以解扬子,则解不得矣。又解魄做物,只此一句便错。耳目之精明者为魄,如何解做物得!又以一为神,亦非。一正指魄言,神抱魄,火抱水也。温公全不理会修养之学,所以不晓。颍滨一生去理会修养之术,以今观之,全晓不得,都说错了。河上公固是胡说,如王弼也全解错了。王弼解载作处,魄作所居,言常处于所居也,更是胡说!据颍滨解老子,全不晓得老子大意。他解神载魄而行,便是个刚强外举底意思。老子之意正不如此,只是要柔伏退步耳。观他这一章尽说柔底意思,云:‘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天门开辟,能为雌乎?’老子一书意思都是如此。它只要退步不与你争。如一个人叫哮跳踯,我这里只是不做声,只管退步。少间叫哮跳踯者自然而屈,而我之柔伏应自有余。老子心最毒,其所以不与人争者,乃所以深争之也,其设心措意都是如此。闲时他只是如此柔伏,遇着那刚强底人,它便是如此待你。张子房亦是如此。如云‘推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又云‘以无为取天下’,这里便是它无状处。据此,便是它柔之发用功效处。又,楚词也用‘载营魄’字,其实与颍滨解老子同。若楚词恐或可如此说。以此说老子,便都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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