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治世之文,有衰世之文,有乱世之文。六经,治世之文也。如国语委靡繁絮,真衰世之文耳。是时语言议论如此,宜乎周之不能振起也。至于乱世之文,则战国是也。然有英伟气,非衰世国语之文之比也。饶录云:“国语说得絮,只是气衰。又不如战国文字,更有些精彩。”楚汉间文字真是奇伟,岂易及也!又曰:“国语文字极困苦,振作不起。战国文字豪杰,便见事情。非你杀我,则我杀你。”黄云:“观一时气象如此,如何遏捺得住!所以启汉家之治也。”僩。
楚词不甚怨君。今被诸家解得都成怨君,不成模样。九歌是托神以为君,言人间隔,不可企及,如己不得亲近于君之意。以此观之,他便不是怨君。至山鬼篇,不可以君为山鬼,又倒说山鬼欲亲人而不可得之意。今人解文字不看大意,只逐句解,意却不贯。楚词。
问离骚卜居篇内字。曰:“字义从来晓不得,但以意看可见。如‘突梯滑稽’,只是软熟迎逢,随人倒,随人起底意思。如这般文字,更无些小窒碍。想只是信口恁地说,皆自成文。林艾轩尝云:‘班固扬雄以下,皆是做文字。已前如司马迁司马相如等,只是恁地说出。’今看来是如此。古人有取于‘登高能赋’,这也须是敏,须是会说得通畅。如古者或以言扬,说得也是一件事,后世只就纸上做。如就纸上做,则班扬便不如已前文字。当时如苏秦张仪,都是会说。史记所载,想皆是当时说出。”又云:“汉末以后,只做属对文字,直至后来,只管弱。如苏颋着力要变,变不得。直至韩文公出来,尽扫去了,方做成古文。然亦止做得未属对合偶以前体格,然当时亦无人信他。故其文亦变不尽,才有一二大儒略相效,以下并只依旧。到得陆宣公奏议,只是双关做去。又如子厚亦自有双关之文,向来道是他初年文字。后将年谱看,乃是晚年文字,盖是他效世间模样做则剧耳。文气衰弱,直至五代,竟无能变。到尹师鲁欧公几人出来,一向变了。其间亦有欲变而不能者,然大概都要变。所以做古文自是古文,四六自是四六,却不滚杂。”贺孙。
楚些,沈存中以“些”为咒语,如今释子念“娑婆诃”三合声,而巫人之祷亦有此声。此却说得好。盖今人只求之于雅,而不求之于俗,故下一半都晓不得。道夫。离骚协韵到篇终,前面只发两例。后人不晓,却谓只此两韵如此。至。
楚词注下事,皆无这事。是他晓不得后,却就这语意撰一件事为证,都失了他那正意。如淮南子山海经,皆是如此。义刚。
高斗南解楚词引瑞应图。周子充说馆阁中有此书,引得好。他更不问义理之是非,但有出处便说好。且如天问云:“启棘宾商。”山海经以为启上三嫔于天,因得九叹九辨以归。如此,是天亦好色也!柳子厚天对,以为胸嫔,说天以此乐相博换得。某以为“棘”字是“梦”字,“商”字是古文篆“天”字。如郑康成解记“衣衰”作“齐衰”,云是坏字也,此亦是擦坏了。盖启梦宾天,如赵简子梦上帝之类。宾天是为之宾,天与之以是乐也。今人不曾读古书,如这般等处,一向恁地过了。陶渊明诗:“形夭无千岁。”曾氏考山海经云:“当作‘形天舞干戚’。”看来是如此。周子充不以为然,言只是说精卫也,此又不用出处了。夔孙。
古人文章,大率只是平说而意自长。后人文章务意多而酸涩。如离骚初无奇字,只恁说将去,自是好。后来如鲁直恁地着力做,却自是不好。方子。道夫录云:“古今拟骚之作,惟鲁直为无谓。”
古赋虽熟,看屈宋韩柳所作,乃有进步处。入本朝来,骚学殆绝,秦黄晁张之徒不足学也。雉。
荀卿诸赋缜密,盛得水住。欧公蝉赋:“其名曰蝉。”这数句也无味。雉。
楚词平易。后人学做者反艰深了,都不可晓。
汉初贾谊之文质实。晁错说利害处好,答制策便乱道。董仲舒之文缓弱,其答贤良策,不答所问切处;至无紧要处,有累数百言。东汉文章尤更不如,渐渐趋于对偶。如杨震辈皆尚谶纬,张平子非之。然平子之意,又却理会风角、鸟占,何愈于谶纬!陵夷至于三国两晋,则文气日卑矣。古人作文作诗,多是模仿前人而作之。盖学之既久,自然纯熟。如相如封禅书,模仿极多。柳子厚见其如此,却作贞符以反之,然其文体亦不免乎蹈袭也。人杰。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