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几个人?”
“连上你,应该是八个。”
赞比亚庆幸,掉队的好歹是两条汉子。剩下的除了他还经得住几番折腾,其他的都象已去掉了半条命。四个姑娘中最健壮的大田,忽然瘦得脸变了型;最活跃的桑采,连抬抬眼皮都慢吞吞的;荞子就更不用说,脖子一耷拉似乎就要折。反倒是小耗子与平素没太大区别。这小东西的耐受力是天长日久培养的。
数来宝把冲锋枪都背反了,遇到情况,他准把枪托朝前。
赞比亚的全部下属都在此了。他心里苦笑:他们将均分他的力量!六个身躯的行动,将指望他一个脑瓜来指挥。可怜他刚刚积累的这点战场经验啊!
他还有什么?手表带上有枚指北针。口袋里那张军用地图,昨夜泅水时已泡得稀烂。他凭直觉估摸,他们离公路更远了。大部队推土机似的开过去了。要不是头部负伤,他说什么也不会接受护送伤员的任务。那样的话,他将是“推土机”上最得力的一个部件。而不会被丢在这块被“碾压”过的焦土上,陪着这四个姑娘和半个男子汉。窝囊!糟心!他妈的!……
假如没有他,这些个漂亮的女兵们没准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不,假如没有他,她们反而更安全,这会儿说不定在后方啜菠萝汁呢。是他把她们的安全换了一车伤员的命。这交换是否“等价”呢?……
“走吧。”赞比亚背好所有装备。
“往哪儿走?”数来宝问。眼镜空着一个镜片,一暗一明,很怪诞。
“问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赞比亚已经习惯用这奇怪的姿势走路,两腿叉得很开,迈步又很大,然后迅速将伤腿拖上来。这步子看上去又蹿又跳,倒比正常人还快,象只大袋鼠。
大阳在雾里朦朦陇陇,光线被海绵一样的厚雾吸收了,而浸透阳光的雾使人想起澡堂子:温热和潮湿交融。
这支特殊的小队伍向前走着。所有人都沉着脸。
他们之间已不再谈话,该说的已说完了,彼此间都感到不可遏制的厌烦,一句话不当心,就会惹出一场脸红颈胀的争吵。这种隔阂需要一个明确的、共同的目标,方能消除。他们急于弄清每迈出一步在接近什么,哪怕直接走向死亡。然而他们只能这样机械地走着,四肢软绵绵地走着。赞比亚心里就那么有底?未必。
他们走着。渴呀……
他们走着。肠胃在自相残杀……
他们走着。大脑已不再输出任何信号……
乔怡一进门,丁万马上嚷道:“又来了一个,现在单缺杨燹那黑家伙了!”
要不经提醒,乔怡压根不会想起什么星期天。掐指算算,到此地已是第三天,毫无进展的工作使她感到日子都过得板结了。
萍萍挺着大肚子在摆冷盘,忙得顾不上搭理人。据说今天由季晓舟主厨,操办“正宗川菜”。丁万衣冠楚楚,显然是穿着演出的毛哔叽军服。他用一盒“555”烟贿赂了服装员,才把这套行头借出来。丁万素来不修边幅,自打仗回来截了肢,越发邋遢,衬衣往往比军衣长,一说他倒满嘴理,“人都不齐整了,穿那么齐整管屁用?”
今天这一身笔挺,成了他拒绝干活儿的理由,萍萍求他剥两瓣蒜都不行。他拖着那咯吱作响的假腿在屋里转悠,说是要找个最佳角度,让女方进来第一眼看不见他,第二眼就看不够他。
乔怡把丁万安置在窗口,阳光在上午十点照进来,能给他平平的圆脸增添一些凹凸感。
“不行,不行!”萍萍反对,“我的窗帘那么鲜,把他的脸衬得又脏又老!坐沙发。”
“坐沙发象个胖首长!”季晓舟笑道。
“胖厨子!”萍萍笑得打转。
丁万一嘟嘴:“我都折腾出汗来啦!”
“那坐这儿吧,书架。你也可以随手翻本什么。”乔怡搬了个凳子过去。
又是萍萍反对:“那里正对着门,人家进来先被你戴的这两个酒瓶底子晃花了眼。”
“乔怡的意见对,坐书架旁边,侧着点。”季晓舟站在灶边关照着。
“他懂个屁,那么一坐,你全完了。”萍萍又把凳子搬回来。
丁万泄气地,“得啦!我躺着行不行?弄块布给我盖上,喊一二三揭开,给她变个古彩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