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访谈切换到《凤凰于飞》(之二,作词:陈蝶衣,作曲:陈昌寿)的唱片音频—— 柳媚花妍莺声儿娇,春色又向人间报到,山眉水眼盈盈地笑,我又投入了爱的怀抱。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逍遥,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轻飘,分离不如双栖的好,珍重这花月良宵。分离不如双携的好,珍惜这青春年少,莫把流光辜负了。莫把流光辜负了,要学那凤凰于飞、凤凰于飞在云霄。 这是陈蝶衣为电影《凤凰于飞》(华影制作,导演:方沛霖,编剧:沈凤威,1944年)创作的插曲歌词。他解释说: 这意思,我们不要战争,也不要斗争,也不要炮火连天,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们要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逍遥,我们要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轻飘。借题发挥,稍微有一点爱国情操的意思在里面。……当时写这些歌词都是掉着眼泪写的。对我来讲,把死文字变成活文字,要发挥这些爱国情操,有这些作用,有时代给我的使命感。 作为贺岁片,《凤凰于飞》1945年旧历正月初一在国泰、大光明影院公映。 解题 在中国古老的传说里,鸾与凤同为想象中因盛世而出现的瑞鸟。在影片里,“鸾凤”隐喻中国——韵清为鸾,玉华是凤,清兼喻清朝,华隐喻民国。 1944年,张爱玲描述了秋海棠现象: 《秋海棠》的小说编成话剧、绍兴戏、滑稽戏、弹词、申曲,同一批观众忠心地去看了又看。中国乐曲,题目不论是《平沙落雁》还是《汉宫秋》,永远把一个调子重复又重复,平心静气咀嚼回味,没有高潮,没有完——完了之后又开始,这次用另一个曲牌名。(《中国人的宗教》,《天地》上、中、下三期连载,1944年8、9、10月) 如果说《平沙落雁》与《汉宫秋》同调,那么,可以说,《鸾凤和鸣》是《秋海棠》的另一个曲牌名。 这里,我想问的是,“把一个调子重复又重复,平心静气咀嚼回味”后,人们体验到了什么? 不妨导入爱利克·埃里克森创立的“自我同一性”的概念。谈到“自我认同”一词的由来时,埃里克森说: 弗洛伊德使用这个词虽然只有一次,但他决不是偶然使用的,而是伴随着心理、社会的含蓄。也就是说,弗洛伊德是在意欲明确自己与犹太人的维系之时使用“内在同一性”(inner identity)这个词的。而且,这种犹太人的内在同一性,不在人种、宗教方面,其基础是建筑在自然生成的共通的心理结构上,以及从一切限制智慧运作的偏见中解放出来的共通的自由上的。也就是说,这里的同一性一词,意味着他所属的民族(犹太民族)因其特殊的历史培育出的固有的价值观和一个人(弗洛伊德)之间的纽带。并且,对这一个人来说,还意味着这是他固有的独立发展的基石。(《自我同一性、认同与生命周期》,[日]小此木启宏编译,诚信书房,1973年,131页) 埃里克森引用了弗洛伊德写给自己犹太同胞的信,“把我与犹太民族联结起来的……一个是许许多多朦胧感情的力量。因为无法用语言表达,因而更觉强烈。另一个是关于内在同一性的明确意识,也就是关于伴随着只适合犹太人共同精神结构的、使心绪宁静的、有关私事的意识”,并对这一段话作了解释: 弗洛伊德所说的“内在同一性的意识”包含了在长期被迫害的历史中,被驱逐、被轻视的民族始终怀有的苦涩的自尊心。他们克服了限制机会的充满敌意的障碍,凭借特殊的(在这里是智慧的)天赋,获得了成功。(《认同——青年与危机》,[日]岩濑庸理译,金泽文库,1973年,13页) 看罢秋海棠复看李韵清,沦陷区的中国人用凝视的方式固执地重复着心里的执念——对生我养我曾经美丽却已满目疮痍的祖国的执念。然后,在“平心静气咀嚼回味”中,唤起了“朦胧的感情的力量”和“苦涩的自尊心”,确认并巩固了其“所属的民族的固有的价值观”与自己之间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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