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总理衙门的那们恭亲王,正在因为俄事,没有办法,受着慈禧太后的责备,一接左宗棠之信,第二天辰正,①太后叫起的当口,便把左宗棠那信,呈给御览。
太后瞧毕,微点其头的说道:“左某这个主意,不为无见。这末快教曾纪泽前去,就照这个主意办理。”
恭王奏答道:“曾使臣远在轮敦,两三个月之内,恐怕不能到达伊犁。”
太后踌躇道:“咱们听得景星的队伍,若要真正打仗,恐防不济,这又怎样好法呢?”
恭王又奏答道:“奴才还想先派三口②通商大臣崇厚,去与俄人交涉。此地去到那边,似乎可以早些日子。”太后想上一想道:“他有这个能耐么?”
恭王道:“崇厚久办通商事宜,对于一切洋务,总算有些经验。”
太后听了就点点首道:“只要他能够干得了,就命他做全权大臣,也好早些了结这件麻烦事情。”
恭王奉谕,退了下去,立即函知崇厚进京,等得崇厚一到,召见几次,即以全权大臣的名义,遄往伊犁,与俄交涉。
那知俄人要求的条件十分厉害,崇厚有些干不下来。那时左宗棠因见朝上办事,太觉颟顸,不懂交涉步骤,既已任命曾纪泽在前,如何可以无端的中途易人。而且又知崇厚这人,虽然办了这几年的通商事宜,按其实际,毫无成绩可言。马上很厉害的奏参一本,说是崇厚办理交涉,有辱国体,只有迅催曾纪泽前往,方有办法。
朝中的一班满汉御史,也是纷纷指摘崇厚。
恭王恐蹈保奏不实的处分,急又面请太后撤回崇厚,治以交涉无功之罪。可巧崇厚又不识趣,还来请示,说是强俄无可理谕,只有认吃小亏了事,否则尚有不堪设想的难处在后头。太后接到崇厚的奏章,勃然大怒,立将崇厚撤回不算外,还责他误国有罪,把他下在刑部监中。
俄人一得此信,很不为然。所据的理由是:崇厚乃是中国特派的全权大臣,完全代表中国说话,即使中国政府怪他办理不善,也只有责成他重行磋商条件,断无将一个皇皇然的全权大臣下狱之理。这样一办,中国政府的措置失宜,姑不具论,俄国一面,岂不难堪。俄国既据这个理论,于是坚决表示,不与中国交涉。
恭王没有法子,只得放出崇厚,略平俄国之气。
后来还亏曾纪泽到了那边,费了几许经营,总算收回权利不少,左宗棠也还满意,交涉方始了结。
曾纪泽一生的事业,也就以此为最。
伊犁既还中国,白彦虎生死存亡,不知下落,不必管他。左宗棠乘机奏请改设行省,太后自然允许。
那时已是光绪七年的春天,慈禧太后因见左宗棠保举曾纪泽有功,她在垂帘听政,能够开边拓土,自然是她用了左宗棠的功劳,自己脸上有光,便下一道上谕,把左宗棠内调,以大学士兼任军机大臣,以示优异。
左宗棠接到上谕,也因久在边省,连年办事,心力交瘁,兼之又得泻疾,正在有些不能支撑,将他内用,倒也适合下怀,当下单将刘锦棠以次的那班有功将领,分别奏请奖叙,并令各率所部进关,安顿军队之后,即日班师入都。
走至半途,忽接几封要紧信札,拆开第一封一看,见是曾文正的次子纪鸿,号叫栗-,由北京写来信借钱医病的。第二封是他的次子孝宽,禀知孝威落葬等等事情。他就先覆孝宽道:
禀悉,清卿学使所书威儿墓铭,琳-炳耀,鸾凤回翔,近今大手笔也。可倩好手钧泐入石,待坟地协卜纳之,再多拓寄来,以便送人。志中勺郑许书所无,假荫为合,兹以作荫本寄回,因忆吾昔书华山碑,著衔茶马,时威儿侍侧,固请从古作茶,当以字有古今,衔可从时晓之;然其书三忠祠碑,则仍作荼,吾亦未之改也。因思往事,益为怆然。墒鞘彼鬃郑唐人书石,于门荫无作荫者,然则作荫,正合古篆耳。
左宗棠写完此信,即命一个心腹家丁,拿了三百两银子,连夜送与曾纪鸿收用,迟则恐防医治不及。家丁去后,又谕知孝宽、孝勋、孝同三子道:宽勋同三儿同阅:曾栗-托我向毅斋借钱,闻亦由家有病人缺资调养之故。毅斋光景非裕,-刚又出使外洋,栗-景况之窘可知,吾以三百金赠之。本系敌人之子,又同乡京官,应修馈岁之敬。吾与文正友谊非同泛常,所争者国家公事,而彼此性情相与,固无丝毫芥蒂,岂以死生而异乎。栗-谨厚好学,素所爱重,以中兴元老之子,而不免饥困,可见文正之清节,足为后世法矣。①左宗棠发出以上二信,因为其余之信,不甚紧要,随意覆过,方始直抵京师。到京之日,慈禧太后虽未亲自郊迎,也命李连英传谕,必须次早陛见。等得次早召见的当口,太后满面春风的温谕良久,不料左宗棠奏对好好的时候,陡然之间,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