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运行逻辑也许震慑人心,一些更深的缘由比表象令人困惑。 两个人欺侮十个人,是困局吗?十人之力足够反过来镇压两人,现实不这样,两人给十人里的部分人苹果,于是新的分裂产生。得到苹果的人不仅忘记受欺侮的事实,反过来为势单力薄的两人维护。一层层利诱的苹果下发,最终有部分人颗粒未收,再反抗时,不是面对两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原本的被欺侮者。反抗陷入泥沼,苹果越分越少,众人隐约记起,最初,十二颗苹果刚好够分。
权力的运作逻辑如是,以少胜多,以弱制强,如浮墙掠影,介于有和无之间的一层谎言。 知悉其触之即破的本质后,能够置身事外吗?四太太颂莲,困顿年代的女大学生,读半年,家贫,于是学途中断。画满一开始,颂莲对话继母,言语是熄灭的愠怒——无奈。“能怎么办,找个男人嫁,女人不都这样?”说嫁即嫁,四人合抬的大红花轿驶过荒郊,血一样红,颂莲一身学生服,提包裹,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背道而行。读书的余念流于血液,颂莲默不作声地以一种清高之态抵抗旧式腥土和艳红的侵蚀。避开华贵的迎亲队,颂莲来到陈家。 豪宅拔地而起,陈老爷的第四房太太入住。婚庆,大红灯笼高高挂,下人侍候,老得半截身入土得老妪张嘴嬉笑,给颂莲捏脚、锤脚。女大学生得清澈气在木槌的敲击中流失,肉欲抵达高潮,闭眼,抬头,入了欲境之巅。 即便熟悉权力的运作逻辑,无法跳脱。当多数人参与游戏,不参与者的空间被一步步蚕食。颂莲有她的自傲,腹有诗书,白莲生自淤泥。于是面对陈家的种种权力渗透时,起初不为所动——四房太太每晚在门前等候,下人提灯笼放在哪门前,陈老爷晚上去哪门睡觉。大红灯笼高高挂,得灯笼者得老爷的“垂幸”,次日就餐可以点菜。权力就此通过灯笼得到传递,哪家得灯笼多,在陈家地位愈高。“没有灯笼,连下人都背地议论……”老妪如是说。 颂莲得清傲在此权力的游戏中渐趋消散,二太太表面和善实则处心积虑,三太太蛮横自赏实际心绪质朴,侍女雁儿与陈老爷偷情,处处跟颂莲作对。在此陈旧腐烂却家财万贯的宅邸,不光存在老爷对下人的奴役,每个受奴役者之间互相争斗,以践踏对方来攀升高层。权力的脉网展开,像蛛丝一样收束所有人。 初嫁陈家的头十日,依照“规矩”,新太太每晚高挂红笼,老妪锤脚捏脚,颂莲不喜荤腥,尽情点菠菜豆腐。初夜,共勉时,三太太假病闹老爷过去,夺颂莲“光彩”。次日,三太太点荤菜,有意或无意立威势。颂莲清傲,回屋后受雁儿的排挤,毕竟她是太太,雁儿是下人。 “你给我洗衣服” “洗过了。” “没洗干净,再洗。” 一盆衣物洗了又洗,一方针对,另一方震慑。 讨得老爷的欢欣等同于得到权力,与老爷同床共眠,红笼高挂,即可跳脱出原有的阶层,成为“老爷的影子”,成为权力本身。 几房太太落入蛛网,为挂红笼、锤脚、点菜展开角逐,颂莲加入游戏,在某次下人的评议和三太太、二太太的对抗中失去清傲。女大学生像一只滚进泥尘的白莲,无法不染,与之融为一体。 锤脚舒适,力量深入脚穴,于是肉欲节节攀升。只有前一夜与老爷共眠点红笼者可以享受,颂莲叫雁儿捏脚,“我不会捏,有本事,你天天点灯,叫老妪捏脚。”语句刺痛她。三太太出自戏班,唱戏哼曲,讨老爷欢心,夜夜点灯。嫉妒衍生,想出诈孕的主意,老爷喜悦,生殖崇拜,大红灯笼高高挂,菠菜豆腐,锤脚声响彻宅邸。 谎言终究被揭穿,底裤沾血,雁儿把证据交给二太太,平日“四妹”叫不停的和善面孔忽然扭曲。“老爷,四妹怀孕,当请医生。”二太太如是说。于是把脉,诊察,得知真情后,陈老爷勃然大怒,“封灯。”红笼罩黑布,从前所享受的优待消失,活像守寡。 院落阴郁,最后一抹红藏匿于雁儿屋里。颂莲无法忍气吞声,报复雷厉风行,从雁儿的房里搜出许多红笼,“你一个下人,偷挂红笼,按规矩,该怎么办?” “规矩”交错在这座陈旧腐坏的宅邸,捆缚每个生者,将之异化、扭曲,忘记一切矛盾与冲突的始作俑者。被欺侮的底层之间没有因共同的境况而集结,相互攻讦,每个人渴望践踏对方以上位。牢笼越来越紧,只剩下无声的“规矩”纵横交错,隐没于暗面的权者宽宏大量,轻飘飘丢下一句“无规矩不方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