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非常紧张,人类要在这很紧张的时间里去想明白to be or not to be and how to be,并付诸实施,有趣的是,这个“很紧张”的时间是以百年记的。“我们只剩100年了”,这种在日常生活中听来可笑的话,在刘慈欣的世界里则十分寻常,而这正是大刘最俱魅力也最为擅长的宏大构想的缩影。 电影将地球派与飞船派之争改为了地球派与数字意识派之斗(当然,这个矛盾是表面上的,后面会详细提到),作为老科幻迷,我不得不说这个设定——不管导演有没有这么想——在事实上形成了对整个中国科幻近几十年发展的一种回望和致敬:那就是1999年的一个里程碑事件——可称近二十年中国科幻发展之滥觞——《科幻世界》上的“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征文“押中”了高考作文题。这是当年的热门新闻,一夜之间,《科幻世界》的名字被全国百万计的中学生以及(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长知道,于是一度被视为耽误学习的毒草的科幻文学成了香饽饽,《科幻世界》也因此“解锁”了大量读者,让科幻在最喜欢看它的读者那里“合法”,甚至必须,此后才有了《科幻世界》突破百万销量、举办各种科幻大会等一系列事件,而正是读者量的爆发,才让《天意》、《球状闪电》两部科幻长篇能够成为圈内的现象级作品,这样一步一步,最终推生了出圈的《三体》,而《三体》的巨大成功也使电影《流浪地球》项目成为可能。 说回设定本身。数字意识派属于刘慈欣作品中常常出现的“投降派”,需要说明,作者对投降派未必持否定态度,如《光明与梦想》中的射击运动员、《三体》中的降临派和逃亡派。而本片的数字意识派虽然一直以反面形象出现,最终也technically拯救了人类,可以说拍出了大刘式设定的精髓,正如《光明与梦想》中的射击运动员,最终走向了保卫国家的战场。 在《流浪地球2》中,编年体式的段落让电影完全脱离了类型片的三幕式结构,从而使电影的“戏剧性意愿”变弱了很多。对比来看《流浪地球1》,故事正式展开时聚焦刘启与韩朵朵,从一个日常生活的课堂场景出发,制造停电、逃学去黑市、盗卡车(这里的变脸盗身份被延用到了第二部),这段叙事是在塑造“不听话的小孩”类型的角色。在结构上,这与《星际穿越》开头对墨菲在学校被请家长以及后来父女追无人机相类。而《流浪地球2》的开头段落,在引入了刘培强的未婚妻韩朵朵(两部里的两个韩朵朵为何重名似乎还未解答)之后,便是一场太空电梯大战,从整个电影来看,整个段落并不具备戏剧性逻辑上的结构意义,整体删掉也并不影响后面的部分(保留刘培强韩朵朵相识就可以了)。在我看来,它最大的意义便是展现了太空电梯、无人机蜂群这两大奇观。太空电梯作为一个经典构想,在我的观影经验里还是第一次在大荧幕上看到,相信有很多科幻迷和我一样,感到非常满足。 该段落与后面图恒宇(刘德华)主导的另一条线,以及引爆月球,都相对独立,所以有些人评论电影“剧情太散”,这便是我们所讲的“戏剧性意愿较弱”。而前面已经提过,编年史段落的体例本身就是不在意戏剧性的。提到段落式结构,最以之着名的电影大概是《低俗小说》,而《低俗小说》由于将段落按时间线安排为环形,戏剧性意愿反而比三段式更为强烈。而应与《流浪地球》的结构归为同类的,毫无疑问是《2001太空奥德赛》(后面简称为2001),而以编年体段落作为标志,郭帆导演也“图穷匕现”式地展现了其真正的雄心——要与影史最伟大的科幻电影对话。 在《流浪地球1》中,moss(我怀疑这个词来自mind + boss)不断闪烁的红点当然是后辈对《2001》的借用与致敬,而到了《流浪地球2》,郭帆干脆就将其作为了核心矛盾的主要角色。看到结局时会明白,太空电梯坠毁、月球危机,其始作俑者都是moss,而整个《流浪地球2》拥有着最完整“人物”弧光的角色,也恰恰就是moss,或者用它的另一个名字:500W。 500W在一代代升级与自我进化中完成了从一个普通人工智能到掌控人类命运的大boss的进化。虽然第1部的moss相较于第2部更为“完全体”,但第2部只是在关键的节点上利用环境条件(木星)对人类发难,让人类面对天灾的同时还要应对moss的“人(机)祸”,而第1部里人类面对的几次巨大困难,说是都由500W所制造也不为过。在终极人工智能与文明的起源与方向等议题上,《流浪地球2》的表达与《2001》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