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暧昧的日本(第08章 来自冲绳之“魂”)(3)
时间:2023-04-1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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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次去冲绳的飞机上,我打开了初到冲绳时制作的卡片盒,里面有关于基地的情况和冲绳思想家的笔记,还有关于当时留在家中不满三岁的儿子的智力障碍的内容。我当时很担心,不知道对他而言灵魂的形成又将是何等情景。但是,经过了和儿子共同生活的日子,我想我已经准备接受平良牧师的观点了。
在拜访平良牧师时,据说最一般的提问就是:在日本本土信徒人数只占百分之一的基督教,为什么在祖先崇拜信仰深厚的冲绳的土地上会增加到百分之三到四的比例呢?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作为神职人员,在冲绳特别需要做好哪些方面的心理准备?
牧师对我说:“我想那是因为冲绳具有注重灵魂的风土和文化社会环境,而且,其背后是遍尝艰辛历史的人们,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灵魂的饥渴与呐喊。我们如何来倾听这些声音?我们有没有将自己绝对化而排斥他人?教会一边服务于‘我在此’的理念,一边寻找与他人共生的道路。所以就必须有扎根于冲绳的福音。”
我还拜见了边野古的“神人”,这位老妇人也在反对基地迁址的“守护生命之会”的海边小屋里工作。在“神人”侄女的家中,在设计得非常合理的客厅里,我们进行了愉快的交谈。“神人”告诉我她有一个宽容大度的好丈夫,每个月村里向神祈祷的时候,她和前来参加祈祷的妇女一起喝酒到深夜也不会受到丈夫的责备。我们的交谈就从唠家常开始,自然而然地超越了现实的界限。
八十一岁的名嘉真末老人住在一栋时髦的房子里,隔着一条面海的陡坡,对面就是浓密的森林。她指着房子的入口对我说,在祭祀祖先的清明节,有一个据说和美国人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妇人——实际上她已经去世了——从那里进来。那个妇人拿出礼物说,谢谢您的关照,但“神人”却不能接受她的礼物。接着,她就行了三个礼,走了。不久,“神人”顺路经过那妇人家中时,却听说死者非常介意那一次的突然拜访。
在大坂的孙子得了心脏病,病情危急,“神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去探视的时候,在家中的神圣之地——便所得到了孩子的灵魂,就用芒草和桑叶将其包住,用飞机运去,送还到插满仪器和管子的孙子的胸口,孙子的病体便得到了康复。这简直就是把冲绳战争和基地的现在同习俗和信仰结合在一起之后所描写的目取真俊的《入魂》的世界。
“神人”六十五岁的侄女诸喜田京子女士一直都在做燃料生意,十五年前的某一天,突然觉得心神恍惚,魂不守舍,于是就去找“尤它”。“尤它”比“神人”更能理解老百姓生活中的烦恼和痛苦。京子女士一到“尤它”告诉她的跪拜的地方,那些祈祷的话语自然而然地从她的口中诵出,于是,她终于明白自己就是“神人”祖母的转世。
参加祭祀的时候,心情就会像参拜清晨的太阳时一样晴朗。如今,这个村落有四名“神人”在忙着举行各种仪式。光是四月份就有全村出动的清明节、祈祷五谷丰登的十日UMATI,还有在收割完小麦之后的十八夜UGAMI。这是女人们举杯欢庆的节日。
即便如此,值班的那一天,八十一岁的“神人”还是会去“守护生命之会”的小屋。我想基督教会的平良牧师对这片土地上所谓异教徒们的活动抱有同感。牧师说,这就是为了人类的继续生存,如何活用冲绳的灵性的问题。
在冲绳的最后几天,我把儿子光也叫来,开了一场音乐会。在此期间,我再次回忆起在我们这一家人中,灵魂是如何出现的。然后,我就开始考虑通过这篇文章来传达这来自冲绳的“灵魂”之声。
四、大正天皇的楠木
白天,边野古的“神人”们有的开燃料店,有的在“守护生命之会”工作,他们做神事的地方叫做UTAKI(御狱)。其中,斋场御狱是最大最庄严的一处遗迹,它既是琉球国王朝拜日出之东方的圣地的场所,也是在祭祀上支持国王的女人——闻得大君新即位的地方。
时隔八年之后,我再次来到冲绳,令我感触最深的不是被视为经济振兴政策成果的大量繁殖的建筑群,而是在从那霸到名护的汽车路上疾驰时举目远眺所见到的阔叶林。在岛的南部、知念半岛东侧的斋场御狱更是浓缩了冲绳的森林景观,即使对于我这个生长在四国森林中的人来说,也在那里经历了一种特殊的体验,感受到了灵魂的颤栗和被抚慰的感觉。
其实这片森林在废藩置县之后曾经遭受过两次灭顶之灾。从明治三十二年(1899)开始、历时三十六年的土地整理运动彻底改变了琉球王府的土地制度,当时的局势混乱到连御狱林也遭到砍伐的程度。另外,宣告冲绳之战开始的美军舰队的炮火射击破坏了为御狱主要部分定型的岩石,而森林也顷刻间化为了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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