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马上带着你那副乡巴佬的嘴脸给我滚!”她叫道。“滚出去!立刻给我滚!”
谢敏心慌意乱。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丑。
“再见!”他说,深深地叹口气。“这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呢!”
谢敏嘟嘟哝哝,走出去了。他只顾走到外面去,甚至忘记戴上帽子。
大约过了两个钟头,玛克辛来见太太,他拉长脸,眼神阴沉。从他的脸容可以看出他到这儿来是要说些顶撞的话,或者干一件放肆的事。
“你有什么事?”太太问。
“您好!我,太太,一多半是想求您点事。您给点木材才好,太太。我想给斯捷潘造小木房,可又缺木料。您给点木头就好了。”
“那有什么关系?行埃”
玛克辛脸色开朗了。
“要造小木房,可又缺木料。这可是再糟也没有的事了!
坐下来想吃白菜汤,可是偏偏又没有白菜汤。嘻嘻。……我想要点小木板,薄板子。……刚才谢敏说了些顶撞的话。……您千万别生气,太太。傻瓜终究是傻瓜。他那点傻气还没从他脑子里出去呢。没一点灵性。他就是那种人嘛。那么,太太,您答应我们去砍树了?”
“去吧。”
“那么您费心跟费里克斯·阿达梅奇说一声。求上帝保佑您健康!那斯捷巴就有房子住了。”
“不过我要的价钱很贵,茹尔金!你知道,木材我是不卖的,我自己要用,我要卖的话,那就贵了。”
玛克辛的脸拉长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第一,要出现钱买;第二,……”“要出钱买,那我不要。”
“那你要怎么样?”
“您知道我要怎么样。……您心里有数。如今庄稼汉哪有钱?就连一个小钱也没有。”
“我不能白给。”
玛克辛把帽子捏在拳头里,开始看天花板。
“您这话是认真说的?”他沉默一忽儿,问道。
“认真说的。你还有话要说吗?”
“我有什么说的呢?木材您不给,那我何必再跟您多说呢?
再见。可是,您不该不给木材。……您会后悔的。……我倒无所谓,可您会后悔的。……斯捷潘在马房里吗?”
“不知道。”
玛克辛意味深长地瞧一下太太,嗽了嗽喉咙,迟疑一下,走出去。他气得浑身肌肉发紧。
“原来你是这么个娘们儿,骗子手!”他暗自想着,往马房走去。这时候,斯捷潘正坐在马房里的长凳上,懒洋洋地给站在他面前的马刷洗身子。玛克辛没有走进马房,在门口站祝“斯捷潘!”他说。
斯捷潘没答话,也没看他父亲一眼。那匹马摇晃了一下。
“你打点一下回家去!”玛克辛说。
“我不想去。”
“难道你能对我说这种话?”
“既然我说了,那就可见能说。”
“我叫你回去!”
斯捷潘跳起来,把马房的门对着玛克辛的鼻子砰的一声关上。
傍晚,村子里一个男孩跑到斯捷潘这儿来,告诉他说,玛克辛把玛丽雅赶出家门,弄得玛丽雅不知道该到哪儿去过夜了。
“她现在坐在教堂旁边哭呢,”小男孩讲道,“她身旁围上一群人,都在骂你。”
第二天一清早,地主家的人还在睡觉,斯捷潘却穿上他那身旧衣服,走回村子里去。教堂在敲钟,召唤人们去做弥撒。那是星期日早晨,明亮而欢畅:但愿人们都能活着,高高兴兴才好!斯捷潘路过教堂,茫然看一眼钟楼,迈步向酒店走去。不幸的是酒店比教堂开得早。他走进酒店,柜台旁边已经有人在喝酒了。
“白酒!”斯捷潘命令道。人家就给他斟满一杯白酒。他喝下去,坐一忽儿,然后又喝。斯捷潘喝得醉醺醺,开始请别人喝。一场热闹的狂饮开始了。
“你在斯特烈尔契哈家里挣很多工钱吧?”西多尔问。
“该挣多少就挣多少。你喝吧,蠢驴!”
“这是好事。为假日干一杯,斯捷潘·玛克辛梅奇!为星期日干杯!可是您怎么不喝呀?”
“我……我喝。……”
“那很好。……这种事,老实说,是很不坏,很迷人的,斯捷潘·玛克辛梅奇!是埃……那么容我问您一句,您挣十卢布的工钱吧?”
“哈哈!难道做老爷的能靠十卢布过日子?你这是什么话?
他挣一百呐!”
斯捷潘看一看说话的人,认出他就是谢敏哥哥。谢敏坐在墙角里长凳上喝酒。从谢敏身后探出教堂诵经士玛纳富伊洛夫的醉脸,极其恶毒地微笑着。
“容我问您一句,老爷,”谢敏脱下帽子说。“太太的马好不好?您喜欢吗?”
斯捷潘沉默地给自己斟上白酒,沉默地喝下去。
“大概很好吧,”谢敏接着说。“只是可惜,没有马车夫。
没有马车夫可就有点那个了。……”
玛纳富伊洛夫走到斯捷潘跟前,摇晃着头。
“你……你……是猪!”他说。“猪!你不觉得这是造孽?
诸位正教徒啊!他不觉得这是造孽!可《圣经》里是怎么写的,啊?”
“躲开我!傻瓜!”
“傻瓜。……你才聪明!你做了马车夫,可是不管马。嘻嘻。……她也给您咖啡喝吧?”
斯捷潘抡开胳膊,把酒瓶砸在玛纳富伊洛夫的大头上。玛纳富伊洛夫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接着说:“爱情!这是多么好的感情呀。……哎哎……可惜就是没法办喜事成亲。要不然,就当上老爷了!乡亲们,他会变成挺不错的一位老爷呢!又严厉,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