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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第六章)

时间:2012-08-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艾伟 点击:
风和日丽(全文在线阅读) >    第六章

  后来,杨小翼回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觉得自己的生活基本上是快乐而无忧的。虽然生活中总是伴随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伴随着一些阴影,但总的说来,还是称得上幸福。幸福时光总是如此,往往难以说清,真要说起来,只留下一堆空洞的感觉,好像那些日子像空气一样不着痕迹。她受同学、朋友和老师的喜欢,品学兼优。无论是交友,还是在一些欢聚的场合,她总是应付自如。她学会了跳新疆舞,在一次全市的唱歌比赛中,得了一等奖。母亲依旧过着单身生活,像往常一样全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转眼到了一九五八年,杨小翼十七岁了。
  十七岁那年春天。杨小翼和米艳艳还是形影不离的女伴。她经常带米艳艳去刘家玩。那时候,刘世军高中快毕业了,他成绩不是太好,他想高中毕业后参军去。刘世晨变化蛮大的,她变得温和了,对谁都和颜悦色——当然是那种有优越感的和颜悦色。那个毛手毛脚的富有战斗精神的刘世晨随着身体的成长变得收敛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米艳艳巴结刘世晨,刘世晨对米艳艳冰释前嫌,态度比以前好了不少。
  那时候,王香兰女士不但在本市声名大噪,在附近地区乃至全国都有了影响。原因是王香兰带领着她的剧团(剧团已归国有)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题材从过去的才子佳人与帝王将相转向了社会主义火热生活中的普通劳动者,理念上即是每一出戏都贯穿着革命这根红线,并从革命舞蹈、美术、音乐中汲取了许多程式。她的戏剧改良看来是成功的,剧团还受邀去北京演出,王香兰女士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和表扬。本市人民都为艺术家王香兰骄傲。为此刘伯伯——刘云石书记,还专门开了一次表彰大会,嘉奖了王香兰女士。
  米艳艳一直对刘世军很有好感。自刘世军背着负伤的米艳艳去过医院后,米艳艳经常同杨小翼提起刘世军,并夸赞刘世军长得像刘伯伯,十分耐看。杨小翼对米艳艳的这种情感不以为然,小小年纪就爱啊恨啊,就才子佳人啊,根本就是小资产阶级思想。杨小翼有时候要挖苦米艳艳,嘲笑她是不是爱上刘世军了。米艳艳倒是挺大方,只是笑笑,不否定也不承认,一点也不忸怩。
  那时候,米艳艳已经是个大美人了,十分惹人注目。和刘世军一样,她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太好,她把心思都放在人情世故上了。因为学习成绩不好,米艳艳早就跟着她母亲在学戏了。她的母亲本来不想让米艳艳学的,但因为王香兰从旧社会被喻为下三滥的戏子忽然被捧成人民艺术家,感到现在演员的社会地位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王香兰就十分乐意米艳艳去演戏了。
  自从撞见母亲和李医生的私情,杨小翼对两性情感在思想上一直很抵触,认为任何两性私情都是不健康的,是和革命格格不入的。可人是多么复杂,杨小翼慢慢觉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矛盾:一方面,她厌恶男女之间过分亲热之举;另一方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盼着这样的情感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事实上,这样的情感已经出现在她身边。那段日子,在学校,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在某个街角,总是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这种注视既让她无所适从又让她由衷快乐。
  每晚,睡觉前,杨小翼都会想到他。他叫伍思岷。他是刘伯伯司机的儿子,也在干部子弟学校。
  他一直是个好学生,长相英俊,品学兼优。他曾是学校的国旗手,曾是迎接苏联专家的鲜花少年,学校演讲比赛的常年优胜者。他意志坚定,严于律己,每天晨跑后洗一个冷水澡,以锤炼革命意志,即使在冰天雪地的冬季也不间断。杨小翼觉得这样想象他像是在给他做一份操守鉴定,怪好笑的。可她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词语,她挑不出别的更准确的词语去描述他。总之,他除了骄傲以外,完美无缺。
  但杨小翼一直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冬天的时候,母亲从上海出差回来,她给伍师傅带了一双帆布手套。母亲坐过伍师傅开的那辆吉普车,吉普车的车窗漏风,坐在里面非常寒冷,母亲就想着给伍师傅买一双手套御寒。母亲让杨小翼送过去。“好让他早点保暖,大冬天的,我看他的手上都生冻疮了。”母亲说。
  奉母亲之命,杨小翼带着手套向伍师傅家走去。天确实很冷,那天西北风很大,吹在脸上,像无数的针头在脸上划过,肌肤有一种开裂似的疼痛。
  伍师傅家住在一幢老式旧宅子里。这建筑里面住着三户人家,都是部队干部。一个向阳的小院子是共用的。杨小翼看到吉普车停在院子外的道路上,猜想伍师傅应该在家里。那天,院子的门虚掩着,杨小翼想也没想,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入。
  令她尴尬的是,院子里伍思岷正对着一个自来水龙头洗澡,他几乎是赤身果*体的。她尖叫了一声。他回过头来。看到了她。杨小翼连连说“对不起”,急忙退了出去。这时,她听到伍思岷在里面喊:
  “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好。”
  杨小翼站在院子外面,心跳震天动地。她满脑子都是伍思岷的身体。虽然只是一瞥,也不是看得太清楚,可那白晃晃的样子,像魔鬼一样钻进了她的脑子。她原本被西北风吹红的脸变得更加鲜艳。她不好意思等他,几乎是仓皇逃遁。
  但她刚迈出几步,就听到伍思岷在背后叫她:
  “杨小翼,你有事吗?”
  她站住了,缓缓地转过头去。他穿着一件衬衣,头发因为刚洗过很蓬松,眼神炯炯,显得朝气蓬勃。她努力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她说:
  “我妈从上海带来一双手套,送给你爸爸。”
  他收下了手套,说了声谢谢。他不像演讲台上那样能说会道,相反有点儿结巴。他红着脸说:
  “你不坐会儿吗?”
  “不了,”她说,“米艳艳等着我。”
  “噢,”他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吉普车,说,“我会开车,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像在害怕什么,倒退着和伍思岷告别了。
  “再见。”
  他向她挥挥手。
  回到家,她老是想他赤裸上身洗澡的场景。他说他会开车。他竟然会开车。他是多么聪明。她还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的笨拙。她照镜子,回忆当时的表情,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而愚蠢,一点也不大方。她对自己极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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