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半夜,手机突然响起,电话那头传来“呜呜”的风声。打电话来的是个18岁的小兄弟,他高中毕业,爸妈再也受不了他的男生打扮,买来了裙装和高跟鞋,逼他穿,否则不许去念大学。那个当下,他站在楼顶拨通了佑振的电话,哭着说:“我想死。”
佑振强迫自己镇静,开始劝那个孩子。“你还没有做手术,还没有变成男的,你不想等到那一天了吗?”佑振承诺找人帮忙做他爸妈工作。小兄弟听了劝,佑振让他下楼,用家里电话再打过来,直到几分钟后看到座机号码呼叫,才放下心来。
“绝望的时候就想自己的软肋,”佑振说,“我自杀的时候就是这样把自己劝回来的。”
“你也自杀过?”
“不止一次。”
佑振停了一会,接着说:“第一次应该就是中学那时候吧,那会儿抑郁症嘛。一份报纸放桌上,我能盯着它发呆一整天,一动不动。就那样。”他做出盯着桌子发呆的样子。然后就扯开了话题。好几次聊到抑郁、失眠的经历时,佑振都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几句话带过,或者说成笑话:“我手机下了俩APP都是郭德纲的,定时60分钟自动关,大半夜‘哈哈哈’自己在那儿笑,难怪越来越活成逗比了。”
“咳,我们那些群,”佑振翻了个白眼,“今天这个要死,明天那个要死,这些人都这样。”他笑了起来,“不过说出来比较好啦,说出来的就不会去死了。我们可以互相安慰。”
佑振说的QQ群,有双性人群,有跨性别群,还有许多细分的手术群、技术群、平胸群等等。他们在群里寻求帮助,更抱团取暖。但几乎没有线下活动。有的人做完手术就再也不会出现,有的人在群里朋友的帮助下安排好形婚,却因为不得不穿上可耻的婚纱而不愿意让任何朋友看到。他们敏感,隐身在一个虚拟ID背后分享秘密。群里的照片都是“没有脸的”,手术做完了拍成果,也都只有部位。
在这个群里的很多人看来,他们似乎是天生的少数派。但世界总是复杂多元的。也许科技的发展,能帮我们一步一步理清某些认识。在性别上,最早只能依照外***的区别,将性别简单划分为男、女二元,后来人们发现了性腺和性激素,每个人的体内都同时存在着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却是以各自不同的量和比例。再后来,人类发现了染色体和基因,许多影响性别发育的基因作用于不同的发育阶段,而性染色体除了“46,XY”(男)和“46,XX”(女)还有许多变化。比如佑振,他的性染色体是45XY。
有人生而为男,有人生而为女,佑振则生在了男女之间。就如同体型有高矮胖瘦,肤色有黑白黄棕。每个人都是人类独特的一款存在形态,就像彩虹光谱里的每一个颜色。少数的存在,其实是这个社会丰富的展示。少数派与弱势群体画等号,不过是个长久的迷思。
“我不想以弱势群体的身份得到关怀。”佑振说。之前拍那部纪录片时,他还有点悲观,但现在他似乎想通了。“为什么跨性别就必须苦逼?为什么双性人就变态?”
“不是的,我们可以融入这个社会。”他最后说,“我们要对抗,但一定记得,我们对抗的只是一个陈旧的观念。”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