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南方小城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妈妈是最典型的闽南女子,任劳任怨,小时候我总觉得她是太软弱,白天工作晚上加班,还要按时按点干完所有家务,几乎每顿饭端上来,爸爸都能挑出毛病。爸爸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从来不进厨房,不亲手洗一件衣物,没拖过一次地板。他只要回到家里,就会坐在阳台边上看报纸,永远看不完的报纸。
我的童年似乎很单调,回忆起来,除了坐在教室里上课,就是在家里的一日三餐,没有任何波澜。每天早上,妈妈五点多起床做饭,我的营养早餐是一大碗粥一大碗牛奶外加一个鸡蛋。十几年来,我每天都会趁妈妈不注意把牛奶倒在马桶里,她至今都没有发觉,也不知道我一喝牛奶就会拉肚子。
中午,我们一家三口会安安静静在餐桌上吃饭。妈妈偶尔会捡起单位里的琐事来讲,但太过于琐碎以至于我经常想不起她单位里有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后来,单田芳拯救了我们的午餐,每天中午一家人边吃饭边听单老师讲故事。
单田芳的声音是从我们家那台古董收音机中传出的。那是上世纪80年代爸妈结婚时置办的家用电器之一,爸爸对任何东西都是过于精心保养,比如为保养空调而不开空调,热水器不能调超过55度,晚上8点后才能开电视,我们家的电器进门后就没有坏掉的。我一直都希望那台19寸的迷你电视机赶紧坏掉。虽然我被规定每个星期只有周六晚上才能看两个小时的电视,但我总觉得它小得让我看不清楚屏幕里的人脸。
家里的洗衣机和电冰箱也都是父母结婚时候置办的。有一次我在一家博物馆看到了同样的产品,躺在上世纪第几代电器的区域中,可在我家里,它们还没有退休。
我们的晚饭总是和新闻联播同步,收音机里的整点报时一响,妈妈就会仪式感般把所有的菜都端出来。在晚饭桌上,爸爸通常以提起建国议题才用的口吻提及我的学业,他似乎两相为难,既不想每天婆婆妈妈地问我学校发生的事情以保持家长尊严,又想以家长权威表示一天的关怀。学校里自然不会发生任何可以和家长们分享的事情,我常常含含糊糊地混过去。直到新闻联播结束,这顿晚饭才算吃完。
爸爸是个作息严格、规矩很多的人。他不在家时,每天晚上7点钟会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他对我也有严格的作息规定。我在午觉时间来回走动,他便会在床上大声呵斥。妈妈则是一个性格特别安静的人,很多时候家里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在闽南的茶屋里,常常能看见“静者多寿”的匾额,这里不少人确实也以此为人生信条,但我小时候却觉得无比沉闷。
我总是幻想有一条小狗,成为我独生子女生活的陪伴。不能看电视玩游戏机,独自锁在家里的假期,我会把《世界童话名著》来来回回地翻,那个小飞人的故事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桑尼是一个生活在都市公寓里的七岁小男孩,他老实听话,遵规守矩。虽然家里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但大家都各忙各的事,没人愿意和这个小不点儿一起玩。寂寞的桑尼一直想要养只小狗做朋友,但爸妈始终不答应,他十分失望,只能整日望着天空发呆。
故事的最后,桑尼如愿以偿在生日当天得到一条小羊羔似的小狗。而我也总期待能够得到这样的生日惊喜,养一条小狗宾博,我一吹口哨,它就飞奔过来,道过晚安后它就睡在我床边的篮子里。
我不敢叨扰爸爸,就去磨妈妈,但她最终还得去问爸爸拿主意。他只是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有说。妈妈为了安抚我,给了我一条黄白色的毛绒玩具狗,硬邦邦蹲在那儿。自那以后,每次我再说想养一条狗,她就说,你不是已经有了一条?
三
扑通从北京回到老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担忧它的安危。“我们家扑通可乖啦。”我每次问及扑通,妈妈都这么回应。这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
凭借它超高的情商,扑通似乎安全地在家里生存了下来。每天爸妈回家,它都像迎接久别至亲一样欢呼雀跃。妈妈一进门就开心得赶紧抱抱它,奖励一块狗饼干,吃完了还得再抱抱。爸爸在扑通无比执着的求抱抱面前,也不得不和蔼亲切地回应:“好好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