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莲娜出事已经六天了,还不见她离开车厢。奥古斯特不再到伙房用餐,所以我坐到我们那一桌的时候,很难不注意到自己形单影只。有时我在照料动物的时候碰见奥古斯特,他有礼而疏远。
至于萝西呢,我们在每个城镇都将它放在河马篷车中游街,然后送进兽篷展示。它学会了跟着奥古斯特从车厢走到兽篷,而奥古斯特也不再卯起来狂打它。它会拖着沉重的脚步和他并肩同行,而奥古斯特则把象钩紧紧抵着萝西前腿后方的皮肉上。有一回在兽篷,它站在围绳后面,欢快地逗弄观众,收下糖果。尽管艾蓝大叔没有明言,但是似乎没有打算立刻恢复大象表演。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愈来愈记挂玛莲娜。每一回到伙房,我都暗自希望见到她。而每一次没见到她,我的心便往下沉。
又在一个不知名的烂地方度过漫长的一天。从铁路上,那些城镇看来全都一个样。飞天大队正准备上路。我窝在铺盖上读《奥赛罗》,华特在床上读华滋华斯的诗集,昆妮贴着他蜷缩起来。
它抬起头低吼,华特跟我都霍地坐直。
厄尔地大秃头从门框探进来。“医生!喂!医生!”
“嗨,厄尔,怎么啦?”
“我需要你帮忙。”
“没问题,是什么事?”我把书放下,朝华特瞥了一眼。他让局促不安的昆妮紧紧倚着他。昆妮仍在低鸣。
“是老骆,他麻烦大了。”厄尔粗嘎地说。
“哪种麻烦?”
“他的脚怪怪的,软趴趴使不上力。他说什么也不让旁人靠近,他的手也不怎么听使唤。”
“是喝醉酒吗?”
“这一次不是喝醉,但跟醉了没差别。”
“要命,厄尔。他得看医生。”
厄尔皱起额头。“是啊,所以我才来找你嘛。”
“厄尔,我不是医生。”
“你是兽医。”
“那不一样啦。”
我瞄华特一眼。他在假装看书。
厄尔满怀期待地望着我。
我最后说:“挺好,倘若他状况不妙,就让我去和奥古斯特或艾蓝大叔谈谈,看看我们到达杜标克的时候,能不能请个医生帮他看病。”
“他们不会帮他请医生的。”
“为什么?”
厄尔不快地打直腰杆:“该死,你啥都不知道?”
“他要是真的闹重病,他们当然就会——”
“就会直接把他扔下火车。”厄尔斩钉截铁地说,“好啦,倘若他是动物??”
我脑筋一转,便明白他是对的。“好,那我自己去找一个医生过来。”
“怎么找?你有钱吗?”
“呃,没有。”我羞赧地说,“老骆有吗?”
“要是他有钱,你想他还会喝姜汁药酒跟酒精膏做的饮料吗?哎,你走不走呀,难不成你连帮他看一下也不肯?当初老家伙可是拼了命帮你忙呀。”
我连忙出声:“这个我知道啊,厄尔。但我不晓得你指望我做什么?”
“你就是医生,就帮他看一下嘛。”
远方传来哨声。
“快啦。再五分钟就发车了,我们得过去了。”厄尔说。
我跟着他到载运大篷的车厢。楔子马已经全部就位了,每个飞天大队的成员都在拆卸斜坡道,爬上车厢,将车门关上。
“嘿,老骆,我带医生来了。”厄尔朝着敞开的车门嚷。
“雅各?”里面传来沙哑的嗓音。
我跳上车,一会儿后眼睛才适应里面的幽暗,看见老骆待在角落的身影。他蜷缩在饲料袋上。我走过去跪下来。“怎么啦,老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