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动。”
我没动,只是随着车行律动摇头摆脑,扭来扭去。火车头汽笛呜咽响起,听来悠远,却不知怎的压过耳里的轰鸣,钻进我耳朵。我整个身子都仿佛死了似的。
有个湿湿凉凉的东西挨到我额头。我睁开眼皮,只见眼前色彩斑斓多变,形状幻化不定。四条朦胧的手臂掠过我面前,然后凝聚成一条小小的肢体。我作呕起来,嘴唇不由自主地张开,别过头却没吐出东西。
“眼睛闭着。躺着别动。”华特说。
“唔。”我低喃,任头垂到一旁,湿布滑落。片刻后,湿布又放回我额头。
“你被狠狠敲了一记,很高兴你挨过来了。”
“他醒啦?喂,雅各,你还好吗?”老骆说。
我觉得仿佛从一个很深的矿井向上升,一时摸不清东西南北。看来,我是在铺盖上,火车已经驶动,但我怎么回到房里的?又怎么睡着的?
玛莲娜!
我眼皮猛地睁开,睁着探起身子。
“不是叫你躺着别动吗?”华特数落我。
“玛莲娜!玛丽安娜在哪里?”我喘息着,又砰地躺回枕头。我的大脑在头颅里翻滚。我想,脑子被打得松脱了。睁着眼睛的时候更是头昏脑胀,所以我又闭上眼皮。眼睛一看不到东西,头颅内的黑暗似乎比我的头还大,仿佛头盖骨已经内外翻转。
华特跪在我身畔,拿下我额头的湿布,浸到水里,拧干。那水滴滴答答落回大碗里,是清澈干净的声音,熟悉的玎玲声响。耳里的嗡鸣开始消退,一股强烈的抽痛取而代之,横扫左右耳之间的整片后脑勺。
华特用湿布为我擦脸,摸过我的额头、双颊、下巴,让我的皮肤濡湿。湿凉的麻刺感渐渐渗入皮肤,协助我将注意力放在头颅以外的世界。
“她在哪里?奥古斯特有没有打她?”
“我不知道。”
我又睁眼,眼前的东西歪斜得厉害。我挣着用手肘撑起身子,这一回华特没把我推回铺盖上,只是凑过来,监视我的瞳孔,说:“该死,你两边瞳孔不一样大。你觉得自己喝得下东西吗?”
“嗯……可以啊。”我喘息着,想出正确的字眼真难。我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连接口舌和大脑之间的管道八成填满了浆糊。
华特穿过房间,一个瓶盖哐当落地。他回到我身边,将一个瓶子送到我唇边。是沙士【沙士:一种碳酸饮料】。“恐怕,我就只有这个啦。”他哀叹。
“死条子。”老罗咕哝着,“雅各,你没事啦?”
我有心回答,但只顾得了撑着身子不躺下去,没有余力分神。
“华特,他还好吗?”老骆这回的嗓音担忧得多。
“应该吧。”华特说,将沙士瓶搁到地上。“是坐起来看看,还是要再多躺一会儿?”
“我得把玛莲娜弄回来。”
“算了吧,雅各,这会儿你啥都做不了。”
“我一定得去。万一他……”我的嗓子哑了,甚至没能把话说完。华特扶着我坐起来。
“这会儿你也无计可施。”
“我不能接受。”
华特怒火冒上来了。“看在老天分儿上,你能不能就听我一次劝?”
他的火气吓得我噤了声。我挪动膝盖,人向前倾,让头枕在胳膊上。我觉得头好沉,好大,起码跟我的身子一样大。
“更别提火车已经开动了,你有脑震荡,我们惹上麻烦,一个大麻烦,这会儿你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别再去捅马蜂窝。要命,要不是你被打昏,要不是老骆还在我们手上,我今晚绝不会上车。”
我盯着双膝之间,看着铺盖,努力把视线定在面积最大的一方布料上。眼前的景象比较稳固了,不再摇来晃去。每一分钟过去,我的大脑就多一部分恢复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