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第二十九章)(2)
时间:2013-03-1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艾伟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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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先生说:“历史是很偶然的,尹将军踏上革命之路同这个事件不无关系。”
关于“法国大革命对中国近代史的影响”的研讨会在第二天正式登场。在这次研讨会中,不乏让人眼睛一亮的成果。杨小翼注意到一位她尊敬的中国学者发表的观点非常锐利,令她印象深刻。这位学者把革命归纳为两种形态,一种如英美的小革命,其革命虽然有暴力,但只限定在政治及社会层面,不涉及到文化及信仰的层面。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成功后,即制定了《容忍法》,法令要求国王容忍其治下的臣民可以有同国王不同的宗教信仰。另一种就是法国大革命,雅各宾政权虽然只是短命的一年,但这一年的革命是深入到文化深处,深入到人灵魂的深处,实行了所谓的灵魂革命。后者的革命方式通过俄国革命传人中国。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及“五四”运动基本上是反传统儒道,要进行所谓国民性改造。胡适这样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和鲁迅这样的左翼知识分子都如此认知,认为中国实行现代化首要任务是国民性的改造。这一思维路径直接影响到饱汲“五四”思想成果的毛泽东的行为,后果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即是革命越界的产物。他的讲话受到与会者热烈的讨论。
杨小翼在会上谈论的主要还是她研究的一贯主题,即革命作为二十世纪一个关键词语,它实际上是作为一种信仰存在的。革命就是“神”,信仰总是会有纯洁性的要求,就像基督教之于教士,某种程度上,在革命的信仰下,革命者就是教士,他们必须舍弃世俗的乐趣,同时他们握有人间所有政治及灵魂的权力。这一权力因为是“神”授,所以在革命者的感觉里,具有高高在上的主宰性和前所未有的正当性。
会议间隙,组织者安排与会者参观里昂市容。
他们先参观了高卢——罗马文化博物馆。杨小翼虽然是学历史的,但对这种炫耀式的历史陈设没有太多的兴趣,这里所见皆是英雄的功业,而在她的历史研究中,她更关注于民间的日常生活。但是在这个博物馆中,最近有一个关于发明的展览,引起了杨小翼的兴趣。里昂是个发明之乡,这里出过很多大发明家,纺织机和缝纫机都是里昂人发明的,更令里昂人骄傲的是卢米埃尔兄弟在这里发明了一种新的艺术——电影。在一大堆最近获奖的发明中,杨小翼见到了一件很“中国”的发明品:用中国脸谱构成的八音盒。随着八音盒的音乐,脸谱会变成各种花色,像舞台上的变脸绝技。发明品的署名是:Smile Wu。
看到这个名字,她一阵心跳。她的心中掠过“伍思岷”的名字。难道这是他吗?这么说,伍思岷在这个地方?难道我这两年一直在寻找的人在这个城市里?她本能地左右观望,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伍思岷。
在让·雷诺先生的帮助下,杨小翼询问了展览的策展者关于Smile Wu的相关资料,遗憾的是,策展者并不清楚。策展者说,我们也在找这件发明的作者。
那天晚上,杨小翼刚进房间,就接到夏津博的电话。
她很高兴,“天哪,你怎么知道我在里昂?”
夏津博开玩笑说:“我是外交官,我当然知道你的行踪。”
她问:“那我问一下,你最近有关于伍思岷的消息吗?”
夏津博说:“那倒是没有。他好像消失不见了。”
她和他拉了会儿家常,但没同他聊今天所见。她问他最近好不好?他说,他一切都好,刚升了官,成了中国驻德使馆的一秘。
“我想来看你。”他说。
“你在德国啊,方便过来吗?”
“方便啊,这是欧洲啊。”
她说:“这几天日程安排挺忙的,我忙完后,再同你聚。”
他说:“好的,我要带你玩遍整个欧洲。”
在以后的几天,他们继续进行主题研讨活动。
星期天休会,索菲娅嬷嬷约杨小翼一起去教堂做弥撒。杨小翼早已不信教了,但为了不让索菲娅嬷嬷失望,还是答应了。她们去的是圣约翰首席大教堂。教堂并不算宏伟,但欧洲的教堂里总是充满了历史痕迹。杨小翼听索菲娅嬷嬷说,这教堂曾举行过教皇约翰二十二世的加冕典礼,还曾举办过法国亨利四世的盛大婚典。教堂内到处点着长明灯,圣母马利亚和十字架上的耶稣在微明的光芒下显得慈悲而忧伤。圣像壁上镶嵌着一些金碧辉煌的头像,可能是主持过这个教堂的主教或别的什么圣人。在法国的这几天,杨小翼体会最深的是法国人富有历史意识,并骄傲于他们的历史和辉煌成就。法国人身上有一种炫耀式的自豪感,这从让·雷诺先生身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
那天弥撒结束后,杨小翼挽着索菲娅嬷嬷从教堂出来。她看到广场上有一些教友在义务打扫广场。杨小翼听说有很多非法居留的中国人为了取得合法居留权,会经常来此做义工,有些甚至不惜改变原来笃信的佛教。信天主会得到法国人的好感。取得合法居留权的机会就大增。
就在这时,杨小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一下子认出他是伍思岷。他好像知道有人认出了他,迅速地离开广场。当杨小翼追过去时,已不见踪影。她心跳如雷,神色慌乱,在广场上左寻右找。索菲娅嬷嬷问她出了什么事?杨小翼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幻觉,这么多年没有了伍思岷和儿子的消息了,她多么希望找到伍思岷啊。
那天离开圣约翰首席大教堂后,让·雷诺先生陪杨小翼游览了里昂古城。
杨小翼确定伍思岷就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在老城狭窄的道路上,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建筑上,而是在人群中寻觅。她渴望出现奇迹,能在街头再次碰到伍思岷。然而,她心里是明白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让·雷诺先生见她心神不定,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向他微笑。他是个很有洞察力并且相当细心的人,他大概怕她孤独,主动向她介绍街景。这古城区占整个里昂的十分之一,建于十五到十七世纪。杨小翼注意到这个老城区保存得相当完好,满眼都是古色苍茫的旧宅居,建筑的色调以橙红色为主体,相当醒目。沿街许多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及古典式的房屋彼此相连,有一种浓重的古老氛围,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欧洲。她尽量倾听让·雷诺先生的讲解,可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老是走神。
后来,杨小翼还是把恍惚的原因告诉了让·雷诺先生。她说,她刚才在圣约翰首席大教堂的广场上见到了她的前夫,她多年未见他了,她想找到他,请雷诺先生帮助。让·雷诺先生说,他会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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