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说“芳草碧如茵,人远天涯近,”
这比拟你觉得“近情”,“不真”?
世界全变了,世界全变了,
是的,一切都得变,
心上虹霓雨后还依然会出现。
溶解了人格和灵魂,叫做“爱”。
人格和灵魂需几回溶解?
爱是一个古怪字眼儿,燃烧人的心,
正因为爱,天上方悬挂千万颗星(和长庚星)。
你在静中眼里有微笑轻漾,
你黑发同苍白的脸儿转成抽象。
温暖的文字温暖了她的心,她觉得快乐也觉得惆怅。还似乎有点怜悯与爱的情绪,在
心上慢慢生长。可是弄不清楚是爱自己的过去,还是怜悯朋友的当前。又似乎有一种模糊
的欲念生长,然而这友谊却已超过了官能的接近,成为另外一种抽象契合多日了。为了对
于友谊印象与意象的捕捉,写成为诗歌,这诗歌本身,其实即近于一种抽象,与当前她日
常实际生活所能得到的,相隔好象太远了。她欣赏到这种友谊的细微感觉时,不免有点怨
望,有点烦乱,有点不知所主。
小瓶中的剪春罗也已萎悴多日。池塘边青草这时节虽未见,却知道它照例是在繁芜中
向高处延展,迷目一望绿。小窗口长庚星还未到露面时。……这一切都象完全是别人事情,
与她渺不相涉。自己房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心上也虚廓无边,填满了黄昏前的寂静。
日头已将落尽,院子外阔大楠木树叶在微风中轻轻动摇,恰如有所招邀。她独自倚靠
在窗口边,看天云流彩,细数诗中的人事,不觉自言自语起来,“多美丽的黄昏,多可怕
的光景!”正因为人到这种光景中,便不免为一堆过去或梦景,身心都感到十分软弱,好
象什么人都可以把她带走。只要有一 个人来说,“我要你,你跟我走,”就不知不觉会随
那个人走去。她要的人既不会在这时走来,便预感到并不要的那个大学生会要来。只好坐
下来写点什么,意思象是文字可固定她的愿望。带她追想“过去”,方能转向“未来”,
抵抗那个实际到不可忍受的“当前”。她取出纸笔,试来给老朋友写一个信,告他一点生
活情形。
“××,我办公回来,一个人坐在窗边发痴。心里不受用。
重新来读读你那首小诗,实在很感动。但是你知道,也不可免有一点痛苦。这一点你
似乎是有意如此,用文字虐待一个朋友的感情,尤其是当她对生活有一点儿厌倦时!天气
转好了,我知道你一定还留在桂林。你留下的意思是不见我。好个聪明的老师,聪明到用
隔离来教育人!我搬来已十五天,快有三个月不见你了,你应当明白这种试验对于我的意
义。我当真是在受一种很可怕的教育。我实在忍受不了,但我沉默忍受下去。这是我应分
得到的。可是,你公平一点说,这是我应分得到的?同住处一位《红楼梦》的崇拜者,为
人很天真可爱,警报在她想象中尽响,她只担心大观园被空袭,性格爱娇处可想而知,这
就是你常说希有的性格,你一定欣赏。
从我们住处窗口望出去,穿过树林的罅隙,每天都可望到你说的那颗长庚星。我不明
白你为什么心那么硬,知道我的寂寞,却不肯来看看我。我有时总那么傻想,应当有个人,
来到我这里,陪陪我,用同样心跳,在窗边看看蓝空中这颗阅尽沧桑的黄昏星,也让这颗
星子看看我们!哪怕一分一秒钟也成,一生都可以温习这种黄昏光景,不会感到无聊!我
实在很寂寞,心需要真正贴近一颗温柔而真挚的心。你尽管为我最近的行为生我的气,你
明白,我是需要你原谅,也永远值得你原谅的!写到这里不知不觉又要向你说,我是一个
女人!一个女人是照例无力抵抗别人给她关心的,胡涂处不是不明白。但并不会长远如此。
情谊轻重她有个分量在心中。说这是女人的小气也成。总之她是懂好歹的,只要时间稍长
一 点,她情绪稳定一点。负心不是她的本性。负气也只是一时间的胡涂。你明白,我当前
是在为事实与理想忍受双重磨折。
理想与我日益离远,事实与我日益相近。我很讨厌当前的自己。我并不如你所想象的
是一个能在一种轻浮中过日子下去的人。我盼望安静,孤独一点也无妨。我只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