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周兴确实不知情,但他也腻烦迟敏插手部队的事务,使他在部队的威信下降。此后,一连几天没有理迟敏。
不久,在警备区党委民主生活会上,周政委也为此事作了检讨,针对家属干政不同程度存在的现象,党委做了决议。
挨了批评和做了自我批评的周兴,心里毕竟不痛快,老婆让他难堪了。这天晚上在床上,他把党委的决议告诉了迟敏,要求她回避公务。迟敏一听是王司令带头发难,把气撒在王司令身上了,“那天他来我们家训你就像训小兵,你好孬也是个和他平起平坐的政委,他九级,你也九级,哼!凭什么?”周兴咆哮了,“奶奶的,你这个克星,让老子受够了窝囊气。你听不听?奶奶的,这日子没法过啦,我们离婚!”说着,他竟潸然泪下。迟敏用嘴唇舔着丈夫的泪,用女性特有方式抚慰丈夫,她火热的嘴唇、柔软的肉体立刻软化了周兴:“我依你嘛。”于是,两人都变成具有巨大吸引力的风洞,吸在一起了。就在这天晚上,周兴把那件隐忍了很多年的为卫岗阻击战挨处分的事儿,告诉了迟敏。周兴的叙述,把迟敏带进周兴的内心世界。从那以后,迟敏也有些收敛。
许多年以后,当周兴在隔离审查室反省自己的时候,为泄露往事后悔不已。
五
听不到枪炮声了,军属们不用再挂心自家老头的安危,不用担心伤亡,担心丈夫“光荣”了回不来;不用牵挂仗打坏了;夜里也不再做血淋淋的噩梦了。但是,安逸了,却反而滋生出了是非。
警备区家属大院客观上已形成了以王坤司令夫人于阿金为核心和以周兴政委夫人迟敏为中心的“夫人党”。在不同时段里,互相较着劲,有时和风细雨,有时刀光剑影。山头也不是泾渭分明,没有外在形式,全靠感觉,仅仅是去谁家串串门或是路上和谁拉一会儿家常,便被划入谁谁的“山头”。“山头”内又分内核,还有外围。当然,“山头”里还有“山头”。
知道了周兴隐衷的迟敏,不动声色。她和王家暗暗叫上了板,逮机会跟于阿金别马腿。她很会拉拢人,利用周兴是管思想政治工作的领导这个“资源”,很策略、很巧妙地替下面的处长、参谋、干事和助理员家属办事,什么孩子入托啦,找工作啦,还有其夫君调动啦等等。警备区的中层干部家庭,孩子多,负担都很重,临时周转不过来,要借钱首先想到的必是周夫人。她很是赚人缘,团结了大多数。她对不喜欢的人,则是又打又拉。先是在家属党支部讨论贺副参谋长夫人艾壬预备党员转正会上,撺掇她圈子里的人以其还“残留着国民党起义军官官太太的意识”为由,以微弱多数,取消了艾壬预备党员资格;接着,假手周兴,利用他对犯了错误挨处分的后勤部张部长的成见,把张婶一家撵出了家属大院,硬生生地削弱于阿金的势力。按常理,家属开会,志同道合的人喜欢扎堆儿,可迟敏就爱在于阿金圈子内的人身旁坐。那次,家属开学习会,她故意坐在政治部亓副主任妻子身边,而亓夫人在迟敏眼里是老于的“准死党”。她故意把胳膊搭在亓夫人肩膀上,显得很亲热,有说有笑,弄得亓夫人很不自在,只好赔笑脸应答。因此,于阿金相当长一个时期没理睬亓夫人,憋气。于阿金是女人,有女人喜闲气、管闲事的通病,也有吹枕头风的习惯。可王坤在外有主见,在家也有主见,用他自己的话说:“娘卖×的,我才不管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破事,老子要腾出手干工作。”这就让于阿金在可资利用的“资源”上输了一筹;于阿金交际的圈子很窄,基本上是与她地位相近的首长夫人,人数上处在劣势;她又不工于心计,这样就更拗不过迟敏了。这在家属委员会选举主任上,充分表现了出来。
这天,选举结果一出来,屈居副主任的于阿金,就在大会上提出迟敏不宜当主任理由:开后门,占公家便宜!
上世纪六十年代,买布是要用布票的。一次地委在风景区召开常委会,周政委是地委常委,参加会议顺便带上了夫人和孩子。会议期间,一位姓商的副专员见周政委家老二周米发的裤子短了一大截,裸露出的小腿足有二寸多,副专员直皱眉头,大笔一挥,让专区商业局批了一丈五尺布票给周家。迟敏再三嘱咐,这件事不要让政委知道。她回来后买了几寸新布,为周米发接了一截新裤腿。这事不知怎么让于阿金知道了,在会上抖落出来。
当即,迟敏满面通红,不知如何解释。她很快以攻为守反唇相讥:我开后门,你老于不开?于是,迟敏抖落出于阿金给王坤家乡弄报废汽车的事。
早些年,王坤家乡移山造田兴建水库,公社想买一辆汽车,可是没有钱,想请王司令员想想办法。刚巧王坤去军区开会,接待乡亲的于阿金为难了,“我们哪来那么多钱买汽车?就是全家不吃不喝,三十年也出不了这笔钱。部队的车是保障打仗用的,又不能送给你们。借老王十个胆,也不敢。”正在王家串门的张婶插话:“我知道后勤部有一些报废车,战备用不上,闲在那里日晒雨淋也是烂掉,是否找一辆给家乡应急?”在张婶陪伴下于阿金去找张婶丈夫张部长。结果找到一辆报废的“解放牌”,大厢板是断的,轮子瘪了,只有发动机勉强可以发动。修理连东拼西凑,修发动机,更换轮胎,让老家人把破车开了回去。王坤开会回来后知道了大发雷霆,帽檐一压,叫来张部长训斥开了:“应该的?为老区办好事?说得好听,还不是冲我这个司令员来的!娘卖×的,那些没出司令员的地方的老百姓怎么办?那不是干吃亏!以后,我们家那个老娘们儿再打我的招牌来办事,你给我顶回去。哼,你的原则性到哪儿去了!”于阿金自然少不了挨王坤一顿训斥。
这下轮到于阿金以攻为守了,辩解说:“修理费是从我家老头工资里扣的。”
“扣的是配件费,战士拿的津贴费等于工资,也付了吗?津贴费是公家的,还不是揩公家的油!”迟敏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