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娟把酱牛肉香肠塞进一个塑料袋,说:“项老师你让忆君来拿就行了,又何必自己跑一趟?”项海一想不错,该让女儿来的。一瞥眼,见罗曼娟眼波在自己脸上一转,又移开,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竟像是逗他似的。项海愣了愣,接过她递来的塑料袋,说:“谢谢啊。”罗曼娟没说话,给他开了门。项海走到门边,听见电视里放的“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呀”,罗曼娟站在一边,身上淡粉色的唐装,发际斜斜地别了枚金色的小发夹,整个人都是暖暖的。看了心里又是一动。罗曼娟说:“好吃就再过来拿,我这儿反正有多。”项海嗯了一声,又说了声“谢谢”,回家了。
临睡前,项海上了会儿网,告诉“柳梦梅”去罗曼娟家吃饭的事。“柳梦梅”说:“不错啊,都有点像过日子了。”项海说:“人家盛意邀我,不好意思不去。”
“柳梦梅”说:“干脆你们就到一起算了。也挺合适。”
项海怔怔瞧着屏幕上的字,不说话。“柳梦梅”又道:“杜丽娘,你多大年纪?五十岁有吗?”项海说:“五十二了。” &star=2#83152
“柳梦梅”说:“那还不算老——这个岁数,那方面应该还有需要吧?”
项海一愣,半晌才明白“柳梦梅”的意思。他脸顿时红了,朝旁边看了看,生怕女儿过来。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心想这个人讲话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虽说是在网上,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可还是得留些余地,不该这么赤裸裸的。
项海迟疑了一下,岔开话题问道:“你过年过得好吗?”
“柳梦梅”说:“年年过年都是这样,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不喜欢过年。只有小孩才喜欢过年。”项海说:“是啊,年纪越大,越不喜欢过年。”
“柳梦梅”说:“杜丽娘,我敢打赌,那个女人肯定想跟你上床。”项海又是一怔,犹豫着,道:“你怎么晓得?”“柳梦梅”说:“她要是不想跟你上床,怎么会那么热情,又是请你吃饭,又是给你东西?杜丽娘,这可是个好机会,这出戏都唱到‘惊梦’了,也该有些实质性的进展了。”
项海给他这么一说,胆子索性也大了,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道:“那你倒是教教我,接下去该怎么办?”“柳梦梅”说:“还用教?你都五十二岁了,还用我教?”项海说:“我是真不知道,不骗你。”
“柳梦梅”打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杜丽娘和柳梦梅在梦里怎么样,你和她也就怎么样喽——呵呵!”说完,便下线了。 &star=2#83152
白文礼最近总觉得喉咙不舒服,像有口痰堵在那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去药房买了些金嗓子喉宝,也不见效。过年几天,天天都有人来拜年,应酬这个应酬那个,忙得不可开交。渐渐地,觉得喉咙那里像火烧似的,又发起烧来。到医院里去看病,医生给他喉咙拍了个x光。白文礼见医生看片子的脸色有些凝重,便问是什么病。医生说,喉咙里长了个小瘤。白文礼心里一沉,又问是良性恶性。医生说,现在还不能判断,要做进一步检查,下周才知道结果。
白文礼回到家,并不告诉妻子,怕她担心,也怕她惹自己更烦。做什么事都没精神,剩下的几天休息,天天都窝在家里。几个朋友约他出去吃饭,都被他婉拒了。原先拍的那个隋景剧,还剩下几集,通告时间都定了,只得勉强去了,却总不在状态,一个镜头拍了十来遍,老是卡词。相熟的几个演员跟他开玩笑:“白老师是不是过年酒喝得太多,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他只能苦笑。
白文礼接到余霏霏的拜年电话。“白老师,新年好呀!”电话那头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老想请您吃顿饭,可又忙得没时间——您是我的恩师,我有今天,离不开您的提携;我祝您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挂掉电话,白文礼忽然想去项海那儿走一趟。他买了两瓶邵万生的蟹股——项海最爱吃这个,又拎了个水果篮,来到项海家。
项海见到他,有些意外,说:“干吗不先打个电话,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白文礼笑笑,说:“我晓得师兄不爱应酬,多半是在家里。”项海也笑笑,随即又嘿了一声,说:“我不像你,应酬多,到家里来找我总是没错的。”
白文礼又笑了笑,坐下,问:“忆君不在家吗?”项海说:“同学聚会,出去了。年轻人,不像我一把老骨头,动也不想动。”说着,打开电视,是《老爷叔外传》春节特辑。屏幕上,白文礼穿着大红的唐装,手里拎着一个水果篮,到朋友家拜年。脸上油彩涂多了,显得油光光的。一会儿,又来一段京剧,词是现编的:“你看那——东方明珠豪光万丈,洋山水港弯弯长长,我怎能不心怀激荡,正当这好时光——” &star=2#83152
项海静静听着,忽道:“你嗓子最近不好吗?”白文礼一愣,随即道:“有点感冒。”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暖流,想毕竟是师兄,换了别人肯定是听不出来的。项海道:“做我们这行的,嗓子顶顶要紧,感冒就多在家里休息,何必到我这里来。”白文礼听出这话里的关切,又是一阵感动,说:“师兄,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们以前的那段日子,一起练功,一起吊嗓,一起到山上打麻雀——现在条件好了,可回过头想想,还是那段日子有意思。”
项海说:“你这么说,是因为什么都经历过了,倘若早个二十年,你就不会是这个想法了。”白文礼点头说:“也对——过年过得好吗?”项海说:“没什么好不好的,老样子。”白文礼又问:“忆君有男朋友了吗?”项海说:“还没有,小姑娘过年也二十四了——你手头有合适的吗?”白文礼说:“现在没有,不过我会留心的,保管给忆君找个家境人品都好的。”项海说:“家境倒是其次,关键是人品。”白文礼说:“家境也是要紧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光人品好过不了日子。”项海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