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的疑团堆积得越来越大了,堵在他心里,很沉重,堵得他透不出气来,老金很想将这个疑团扔给别人。可扔给谁呢?金师母肯定不会接的,扔给儿子?扔给女儿?他们工作都很忙,别说过来管这件事情,恐怕连听一听的时间都不会有,他们虽然同住在一个城市,可老金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见着他们的面了。那么去扔给居委会?甚至,扔给派出所?
老金正在为自己的疑团找出路呢,女人却又出现了。那天早晨老金一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了她,她从生意人的屋里出来,但不是那个有痣的,也不是那个没有痣的,她比她们都瘦一点,个子也高一点。她是个自来熟,老金还不认得她,她就冲老金笑了半天。
老金慌慌张张逃回自己屋里,告诉金师母,生意人又换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瘦很高。金师母狐疑地朝他看了又看,最后说,你是不是也想换老婆包二奶玩女人?人家做生意,你做学问,两路人,井水不犯河水,跟你有什么关系?老金说,你出去看看,你看了就知道。这一个比那两个瘦多了。金师母说,不看我也知道,瘦是因为她减肥了,现在女人都喜欢瘦,她吃了减肥药,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怎么会不瘦?老金愣了半天,忽然又说,不对,如果是减肥,那也只会减瘦了,个子怎么会长高?金师母说,你穿上高跟鞋试试,会不会高起来。老金的疑团果然被金师母扔了回来。
可没过两天,女人又胖起来了。金师母说,减肥是需要长期坚持的,如果嘴馋了,忍不住吃了东西,又会反弹,你没看电视吗?老金说,我看到电视里天天在说,不反弹不反弹。金师母说,不该相信的瞎忽悠,你偏信,该信的东西,你就疑神疑鬼,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起先老金犯糊涂,金师母还能给他耐心解释,但说着说着金师母又生气了,她又上了老金的当,老金绕着圈子就是要跟她谈论生意人的女人。金师母索性戳穿他的诡计:你的注意力怎么老是放在女人身上?胖啦瘦啦,高啦矮啦,你倒看得仔细!老金说,不是我看得仔细,她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她们是许多人,她们是一帮花蝴蝶,飞来飞去,绕得我头昏。金师母气得说,你越说越不像话,一天到晚光琢磨女人,别人不骂你,我要骂你了。 &star=3#84754
又一个奇怪的早晨来临了,老金站在走廊上,看着生意人站在院子里刷牙,等他刷完牙,抹干净了嘴巴一抬头的时候,老金大叫一声“啊呀!”生意人被他吓得一哆嗦,赶紧喊金师母,金师母出来一看,老金眼神定定的,动作都僵硬起来。金师母以为老金要中风了,赶紧搀着老金进屋坐下,一连声说,你血压不高的,你血压不高的,怎么会中风?你不要吓我啊。老金已经回过神来,拿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朝金师母“嘘”了一声,说,小声,隔墙有耳。他又朝金师母做了个鬼鬼祟祟的手势说,我说的吧,我说的吧,那个生意人有问题,我跟他说了一次话,他女人就不敢来了,我再跟他说一次话,他自己都逃走了。金师母说,逃走了?谁逃走了?老金说,我们的房客,那个生意人。金师母又把手竖到老金眼前晃了晃,说,逃你个头啊,人家明明刚才在院子里刷牙,还跟你说话,哪里逃走了?老金说,你还问我,我还没问你呢,明明又换了房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做连裆码子,想干什么?金师母“呸”了一声,说,我要洗衣服了,没时间跟你嚼蛆。 &star=3#84754
下午老金出门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派出所门口,他并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口转来转去,看到有穿警察制服的人出来,老金就上前打招呼,也不说有什么事,三番五次的,最后终于引起了值班警察的怀疑,把老金叫了进去。
老金为的就是让警察注意他,进了派出所,老金也没有直说房客有问题,他拐弯抹角,一会儿说,如果出租房屋租给了一个坏人怎么办?一会儿又说,一般租别人房子的坏人会干什么坏事?过一会儿又说,怎样才能抓住坏人的把柄而又不让坏人察觉?开始警察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老金想干什么,后来被老金老是这么问来问去,警察渐渐地听出点儿意思来了,他把老金家出租房屋的事情跟老金的表现联系起来一想,两条线一下子搭上了,警察站起来就走。这下正中老金的下怀,老金还跟在后面装模作样地说,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到哪里去?
警察当然就是到了老金家,他检查了生意人的所有证件,了解了生意人的所有人际关系,还打电话给生意人家乡的派出所,但怎么查,人家也是合法生意人,至于房屋的转租,张三换给李四住,李四又换给王五住,虽然不太规矩,但毕竟够不上违法,至于跟女朋友来来往往,更是人家的自由了,又不花别人的钱。警察起先兴师动众,是带着瓮中捉鳖的信心来的,现在却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颇觉窝囊,先是怪自己神经过敏,后来又觉得是上了老金的当,他气恼地跟老金说,金老师,这种玩笑你也开得出来?亏你还是个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呢。
警察走后,老金就闷着了,一言不发,金师母倒是想挖苦他几句,但看他这样子,也懒得去说他。一直到新闻节目开始,老金仍然不动弹。金师母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提醒说,别像个白痴似的坐着了,看新闻去吧。老金打开电视,就看到一条新闻,一家房东将房租给了一个杀人犯,警察来的时候,房东还不知道,还理直气壮不给进呢,结果警察把他一扒拉,冲进了出租屋,可是人已经跳窗逃走了,床底下有一把土制手枪和一把亮闪闪的匕首,警察抓起匕首,匕首正冲着电视的镜头,老金眼前一晃,就觉得匕首冲他来了,一下子刺中了他的心脏,老金痛得“啊呀”一声大叫,手捂着心脏大喊道:我得心脏病了,我得心脏病了,就倒了下去。
老金被送到医院急救,医生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有什么问题,没有心脏病,心血管脑血管都很好,只是受到一点惊吓和刺激,用一点镇静药,睡一觉就会好的。医生还说,像老金这把年纪的老人,能够有这样的身体,算是很不错的了。
第二天早上老金醒来,他听到金师母在说,醒啦?睁眼一看,却是另一个老妇女站在他床前,又担心又紧张地朝他看着。他奇怪地问:你是谁?这个老妇女说,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开玩笑。老金说,我听得出你的声音,但是我不认得你——老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他说,你,你竟然去整容换脸?你想干什么?金师母哭了起来,说,你放什么屁,我这把年纪了,我还整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老金也知道自己错了,他也不相信金师母会去换脸,那就是有人整出了金师母的声音来骗他。老金气得不轻,他是知识分子,从来不骂人,也不会骂人,但这会儿奇怪了,从来没有出过口的骂人话一下子喷涌而出,而且又毒又狠又粗俗,他大骂金师母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