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旗长,我来撬,把棍给我,”一个矮一些的中年人争抢那木棍,回头对老铁子说,“大叔,他是咱们旗的古旗长。”
“我知道。”老铁子不抬头,继续铲平坑土。
“你认识我?你是……”古治安旗长走过去仔细瞅瞅那老汉。“唔,你好像是村西的铁大叔!我回村少,好几年没有瞅见你了,还真没有认出来,哈哈哈……你好,你好!”
“你是大官儿,认不认识我没关系,可得认路啊,怎么能往这没有路的沙坨子里开呀?”
“嗨,我们是出来察看北部沙化区的,司机不认路,在坨子里迷路了,真幸亏遇着你大叔了。”古治安歉意地说着,过来握握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会儿水箱冻了,夜里沙坨子气温零下四十多度,你们都得冻干巴喽!你们这是拿你们古旗长的命在开玩笑!”老铁子冲司机和那位中年秘书,冷冷地教训一句。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你看我,我看你,想想有些后怕。
老铁子拿过秘书手中的撬杠,伸进小车后边的底部,说:“好了,司机,开足马力,大家一起从后边撬!”
司机小刘加大油门开足马力,老铁子的撬杠从后边一撬,四两拨千斤,再加上古旗长带领几人相拥着推车,吉普车终于“呜呜”叫着蹿出雪坑。
“先到我那窝棚里歇歇,喝口热水,我再领你们出沙坨子吧。”老铁子对古治安说。
“铁大叔原来在这儿出窝棚哪?都干些啥呀?”古治安问。
“村子周围都是庄稼地,村里的闲散牲口只好都赶进沙坨子里,派专人出窝棚管理,我就是那个派出来的‘特派专员’!”
人们一听都乐了。
阴暗的窝棚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热乎乎的茶水一进肚子,着急上火的这帮人也有了活气儿,有说有笑。
“我这儿没啥好吃的招待你们,我带你们回村吧,你们回库伦镇也得路过那儿。”老铁子领着大家走出窝棚。
当古治安坐进吉普车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窝棚东侧那块儿种过庄稼的巴掌大的田地。
“停一停!”古治安叫一声,跳下车,向那块地走过去,回头问跟过来的老铁子,“铁大叔,这小块儿地是干什么用的?”
“种点庄稼、菜啥的。”老铁子不知旗长大人有何用意,有些胆虚地回答。
“能长吗?”
“能长。”
“可全是沙地哟!”
“我一筐一筐垫了厚厚一层牛羊粪土,再从村沙湖底拉过来点黑土。”
“哦?”古治安眼睛亮了,惊奇地瞪着老铁子那张黑瘦而刚毅的脸,接着问,“你说这沙地能改造成可以长庄稼的农地?”
“能。可得下笨功夫,垫土垫粪,一块儿一块儿拾掇,肯吃得下那苦,又肯下功夫不怕懒才成。你看我这肩头!”老铁子露出两个肩头,上边结着半指厚的硬黑茧子,像是一层黑铁甲。
“啧啧啧,好样的,铁大叔真是个铁汉子!”古治安旗长佩服地赞叹,并且兴奋地转过身对众人说道,“老金,你们看看,改造北部沙地的出路就在这里!铁大叔给我们指出了方向,闯出了一条路!”
就这样,把北部村村户户都动员起来,进军沙地,进军周围的沙化区,一家一户承包一处沙窝子,像老铁子窝棚,先改造周围边儿上的,慢慢向外扩展的改造沙化区的方案,正在古治安的脑海里形成。
“到时,敢于承包敢于出窝棚改造沙地的,我们就奖励拨款,那些懒汉怕吃苦的,必要时也硬性摊派,强行安排,我们不能再等待!”古治安挥一下手,紧紧握住老铁子那双布满铁茧子的手说,“铁大叔,谢谢你,我代表旗政府谢谢你,你在无意中给我们探索出一套治沙化的办法来,我们真得好好谢谢你,还要给你奖励!”
“这这……我没干出啥,奖励我干啥,我这是被逼得没法儿,村里那点儿地打出的粮食,不够家人吃的,年年饿肚子,不想点这种笨法儿,活不下去哟……”老铁子不知所措地支吾着,抽回他的那双手,干搓着,“人要是饿了肚皮,啥招儿都能想,啥都想吃,不知你们饿过肚皮没有,那个滋味儿可实在不好受……”
“是啊,饿肚皮的滋味我可知道,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我也在咱们哈尔沙村,十一二岁,天天吃苞米秆榨出的淀粉,还拉不出大便!哈哈哈……铁大叔,所以我们要改造沙坨子,向沙漠要粮,解决我们的温饱问题!”古治安拍着老铁子的肩膀,充满信心地说着,“铁大叔,你这块儿巴掌大的地,去年打出多少斤粮食?”
“没有多少……也就二三百斤吧。”老铁子留着心眼儿支吾。
“不止吧,你肯定留了一手,不止这些。”古治安太了解农民式的小狡猾了,爽朗地笑着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