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沙村的村部,如同集市。
全村几百号老少妇女,几乎一个不剩地全集中在这里,哭的哭,笑的笑,闹的闹,孩子找娘吃奶,男人们围过来凑热闹,还有的女人一见穿白大褂的打针就晕,挣扎着往外跑,她的男人和亲友从后边围追堵截,弄得鸡飞狗跳。
这下忙坏了由旗、乡两级医院组成的医疗组的医生们。给这些“疯”女人们先是检查身体,然后打镇静剂吃些镇静药,不是挨检查打针的女人受罪,而是这些文弱的白脸医生们遭难。有的死活不让听诊器塞进怀里,有的却大方得反摸你的脸蛋或裤裆,而有的一打开衣扣儿就一股汗臭臊味儿扑鼻,直让你恶心想吐,恨不得转身就逃离。
而围观在门口窗外的老爷们儿们,却议论开了。
“嗬!狗日的,让这些白褂们可占了大便宜!”
“可不!咱们全村的女人,叫他们摸个遍!”
“妈的,你看那戴眼镜的小白脸,把手伸得多深!那小娘们儿还一个劲儿乐,赶上她过瘾了!”
“就数村东郑三炮的新媳妇还知道脸红,死活不解开衣服,那小白脸只好隔着棉袄听诊,哈哈哈……除非那小娘们儿的心脏,像砸夯一样大动静!”
“哈哈哈……”
男人们无拘无束地、放肆地议论着,说闹着。卫生局刘局长无奈之下,找村长胡大伦交涉。
“去去去,都回家去,这儿没你们老爷们儿的事!”胡大伦轰这些嘴巴损的男人们。
“大村长,咋没我们的事?我老婆可在里边!”有的起哄。
“我老婆也在里边!谁还抢了你那臭娘们儿?”胡大伦训斥。
“那没准儿。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了,我那老婆可金贵!谁像你的,好像谁摸都行!”起哄者说完就开溜。
“混球!”胡大伦从他后边骂一句,然后好说歹说把这些男人们都轰走了。
这时,派去叫杜撇嘴儿的小伙子回来,向胡大伦报告说杜撇嘴儿来不了。
“咋了!她敢不来!”
“趴窝儿了,发烧!”
“‘大仙’还得病?保准是装熊!”胡大伦回办公室,向古旗长汇报此情况。
古治安正和赶到这儿来的哈尔沙乡的乡长刘苏和谈着话。
“走,她不来,那咱们去瞧瞧她。‘狐仙’的事儿,是她搞起来的,此人要好好教育教育。老胡,你去叫个大夫,一块儿去。”古治安站起来,和刘乡长等人往外走。
古桦捅了捅旁边的白尔泰说:“咱们也瞧瞧去!”
“古旗长没叫咱们……”白尔泰犹豫。
“嗨,你真木,这有啥呀,下乡工作,要积极主动,再说这杜撇嘴儿,过去当过萨满教的‘列钦’巫女,正是你要调查的对象哩!”
“是吗?那咱们去!”白尔泰和古桦一起走出屋,跟上前边的古旗长他们。
“你可真是你们主任的好参谋,愣把人家给拉来了。”古治安回过头,向他妹妹逗着说。
“那当然,这叫开展工作,是吧,白老师?”
“嘿嘿嘿……是,是。”白尔泰也笑起来。
当他们一行人,快走近杜撇嘴儿那两间旧土房时,有一小孩儿飞跑过去报信儿了,只见有两三个年轻妇女匆匆忙忙从那两间房走出。胡大伦说:“这老巫婆,还在招人搞活动!”
屋里,门窗堵得严严实实,大白天在里边也黑咕隆咚,灶口祭燃着糠秕子之类的“避邪物”,烟气腾腾,呛人嗓子。柜子上点着一盏油灯,里屋门的上框部,吊挂着五色布条儿幡旌,地上抛撒了不少高粱和谷粒儿。古治安他们进屋时,有一老年妇女正从西墙上摘下一张图,急急忙忙卷巴着。整个屋里阴气森森,充斥着邪门歪道的各种气味,好人进这屋也抗不住打冷战。
“这是在搞啥乱七八糟的!鬼鬼气气,神神道道,你就是杜撇嘴儿吗?”古治安忍不住大怒,冲那位卷图的老妇女喝问。
“俺不是、不是‘杜大……仙’,啊杜大姐……她在那儿躺着呢。”吓得那个妇女打一哆嗦,赶紧往炕上指了指。
土炕角躺着一人,身上蒙盖着厚棉被,上边又压了一件羊皮大衣,缩成一团。听见来人,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额头上扎着一条红布带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脖子上,脸颊上两个颧骨那儿绯红绯红,而一双绿豆似的圆眼睛贼亮贼亮地闪动着,看人似刀子般扎个透。一见来人,嘴里边哼哼唧唧呻吟开了:“我要死了,我脑袋疼死了……”
古治安盯一眼炕上的杜撇嘴儿,继续追问那个老妇女:“那你是谁?在这儿搞啥名堂?”
“我、我、我没搞啥名堂,我是邻居的包婶儿,杜大……姐生病了,来看看她……”这位姓包的老妇女支支吾吾,把手里的那张图往身后藏了藏。